展心儀三個字,就像一顆浸滿了毒汁的種子,被一陣風吹到張茜的眼睛裡,然後生根發芽,拼命的肆意的生長。
沒有她的時候,白石遠的生活裡只有工作和女兒,又何嘗爲了一個女人付出過如此多的心血和精力。
沒有她的時候,張茜便是他身邊唯一的女人,雖然只能遠遠的觀望不能靠近,可這對苦苦單戀仰慕的人來說,默默的陪伴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是她,展心儀,都是因爲她的出現打破了一切的平靜,張茜原本以爲會一直按部就班進行下去的生活也因爲她的迴歸被徹底打亂。
因爲是展心儀,她甚至連公平競爭的機會都沒有。
初秋的晚風瑟瑟而起,像一首淒涼的哀歌飄蕩在耳畔,張茜愣愣地望着遠去的車子,直至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片刻的寧靜。
“喂,是我。”張茜像是早就猜到了打電話的人是誰,直接接通後,眼睛還愣愣地望着塵埃瀰漫地遠方。
對方微微一愣,接着傳來客氣地笑聲:“我相信張小姐是個明白人,不知道我說過的話,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你在哪兒,電話裡說不清楚,還是等見面再說吧。”張茜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無味,手心卻緊張地生出冷汗。
電話那端又是輕聲地微笑,他的笑聲一貫如此陰慘慘的,讓人難以捉摸。
“好的,我就在約定好的地方恭候張小姐,我們不見不散。”
“我的車子壞了,你來接我。”張茜在他掛斷電話之前搶着說道。
“好,你在哪兒。”
張茜扭過身子,擡頭仰望着白氏大樓高不可見的頂端,傍晚的陽光像一把細膩的沙子,撒進她的眼睛裡,風一吹酸酸澀澀的想流眼淚。
“我在……算了,還是我過去找你吧。”公司前人多眼雜,聰明如張茜,臨時又改變了主意。
電話那端的人似乎早已猜到張茜的心思,很好說話的樣子,她說什麼他都回答好:“那好,我隨時恭候張小姐的到來,不見不散,再見。”
張茜連一聲道別都沒有,倉促地掛了電話後才發現手心裡溼漉漉的一片,明明自己是問心無愧的,卻不知爲何,緊張和心虛的感覺總和她糾纏不清。
自從那個人來了白氏之後,每天的日子便都是在提心吊膽當中度過的。
張茜的手因爲緊張過度攢成一團,手指有些痙攣,她摸了摸那枚被她戴在食指上的戒指,彷彿瞬間恢復了勇氣和動力,昂首闊步地來到路旁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希望無論自己最後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都不會後悔,希望白石遠能記住她的好,哪怕只有可憐的一點點。
安靜的小區裡忽然衝進來一輛黑色的法拉利跑車,流線型的車身衝破空氣的阻力,伴隨着刺啦一聲刺耳的長音,車子最終停在一幢年久失修,看起來破破爛爛的樓房前,牆上的水泥已經開始剝落掉皮,遠遠看過去裸露出斑駁的紅磚,像一張飽經風霜的蒼老的臉。
住在這裡的人也大多是些孤寡老人,家裡的年輕人外出打工只留下他們和略顯空曠的屋子。
白石遠下了車,一腳便踩進水坑裡,小區裡的路也沒有人修,路面上坑坑窪窪的,到處都瀰漫着破敗衰落的景象,空氣裡充斥着腐敗的黴味。
展心儀耗費了巨大的力氣好容易把莫離拖到沙發上躺着,給白石遠打完電話,稍作停歇便腳步匆匆地跑出樓外,竟意外地看到白石遠已經站在樓底下,正皺着眉頭往上張望,看他的表情,似乎是在嫌棄這裡的居住環境。
沒辦法,誰讓白大少爺從小養尊處優,生活環境清幽別緻,從來沒有和平民一起居住在這種擁擠的小區裡,所以他無法理解這麼差的環境下,人類到底是如何存活着的。
“白石遠!”展心儀衝他揮了揮手大叫,“在這邊,快點!”
不容白石遠開口問她到底怎麼了,展心儀衝過來拉起他的手就往樓上衝,牽他手的動作十分自然流暢,等展心儀自己意識到的時候也被嚇了一跳,什麼時候她和白石遠已經到了可以明目張膽的身體接觸而不覺得難堪的地步了?
時間緊急,容不得展心儀多想,拉着白石遠一路披荊斬棘衝上三樓,連喘息的時間對她來說都是奢侈,不等白石遠看清眼前的景象,身子猛地向前一傾,整個人直接被她從後面推進了屋子裡。
“展心儀,你是豬嗎?”白石遠不悅地蹙了蹙眉頭,該死的這女人的力氣怎麼可以這麼大?
儘管跟着展心儀急的跟投胎一樣衝上來,他的頭髮和衣服卻可以做到一絲不亂,依舊完美如初。
展心儀則不同了,原本梳好的頭髮亂蓬蓬的,她顧不上形象,隨便地抹了把頭髮用皮筋紮成馬尾,露出整張乾淨清秀的小臉,又是另一番韻味。
沒心情和白石遠打嘴炮,展心儀拉着他又來到沙發上。
躺在沙發上昏迷不省人事的莫離陡然跳入眼簾,白石遠驀地一愣,轉身就要離開,展心儀急急忙忙地擋在他面前,苦着臉懇求道:“你不能就這麼走了啊!”
“那你想讓我幹什麼?”他沈着臉,聲音冷漠道。
白石遠就是白石遠,鐵石心腸的名號不是隨便說說的,做人可以無情到他這種地步,展心儀也是佩服。
但展心儀只敢在心底稍微這麼腹誹一下下,莫離還在昏迷中不能就這麼算了。
“來都來了,幫我一起把他送進醫院吧。”完了怕白石遠不樂意,展心儀又補充道,“到了醫院你就可以走了,我留下來照看他就行,絕對不會再麻煩你。”
後半句話補充的還不如什麼都不說,白石遠的臉色愈加陰沉了,陰深深地眼神彷彿隨時能滴出水來:“我爲什麼要幫他?”
“人都這樣了,你還想讓我說什麼!”展心儀急了,急躁地跺了跺腳,不管三七二十一強行拖着白石遠返回到沙發前,指着臉色蒼白的莫離說:“他都成這樣了,你就當是做好事給自己積德了,幫幫我吧!”
白石遠的嘴角動了動,看着沙發上處於昏迷狀態中的莫離,他的眼神中有些複雜的情緒,展心儀平時就看不懂他的眼神,這會兒又急躁又擔心更加看不懂了。
白石遠還在猶豫當中,展心儀卻把他的沉默當成了默認,架着莫離左邊的胳膊將他從沙發上扶起來,艱難地擡起頭對白石遠喊道:“喂,過來幫幫忙啊。”
她想的是可以和白石遠一人一邊架着莫離將他擡到樓下,卻不料白石遠一個轉身蹲在他面前,對着展心儀命令道:“扶他上來。”
展心儀愣了愣,似乎沒聽懂他的意思,又或者她聽明白了,只是不相信白石遠會突然變得這麼好心。
“快點啊,還愣着幹嘛,你又不着急了?”白石遠彎着腰等了半天身後的人都沒動靜,不耐煩地回頭瞪了眼展心儀。
“哦哦,好的!”展心儀恍惚反應過來,忙小心翼翼地扶起莫離。
“你離開遠點。”白石遠幾乎沒怎麼用力就輕而易舉地將莫離背了起來,展心儀擔心莫離沒有意識會半途中掉下來,剛一靠近就被白石遠嫌棄了。
雖然白石遠傲慢蠻橫的態度是有點讓人不爽,但不管怎麼說,展心儀是打心眼裡感謝他的,莫離和他非親非故,他卻能放下大少爺的架子親自揹他下樓上醫院,再次印證了這傢伙的嘴毒心軟。
有時候白石遠表現出的表裡不一的反差萌,其實還挺可愛的……跟在他身後的展心儀默默地想道,嘴角不知何時微微地翹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該死的,什麼破地方竟然連電梯都沒有。”白石遠邊下樓梯邊微微喘息着粗氣埋怨道,他一定是瘋了,竟然管這種閒事兒。
展心儀則捂嘴偷笑,心想後悔沒帶手機,早知道就拍下來這一幕,趕明發到網絡上去,標題她都想好了,就叫樂於助人的好少年白石遠,點擊率一定很高。
到了樓下,展心儀殷勤的跑前跑後,又是幫忙拉開車門又是幫白石遠擦汗的,搞得白石遠用異樣的眼神看她,離她遠遠的。
一直到醫院,展心儀的臉上始終帶着詭異的微笑。
幸好有白石遠的幫忙,及時趕到醫院,沒有錯過最佳的治療時間,醫院裡的醫生都認識白石遠,聽說白氏的總裁大駕光臨,嚇得院長大人都出動了親自迎接,發動了全醫院最好的醫生給莫離看病。
診斷結果說莫離是突發性胃炎,可能和長期不規律的作息有關。
好在沒出什麼大事,展心儀懸着的一顆心總算放到了肚子裡,在手術室外面等着莫離被推出來的時間裡,長長的走廊上就只有白石遠和展心儀兩個人。
“謝謝你啊。”展心儀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到白石遠還以爲自己出現了錯覺。
“是你謝謝我,還是替他謝我?”白石遠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