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心儀把橙橙搬出來,白石遠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終是沒能軟下來說幾句挽留的話,而是頗爲冷淡地嗯了一聲,眼睜睜看着展心儀一路小跑漸漸消失在黑黢黢的樓道內。
如鯁在喉的三個字,成了比登天還難的事。
和白石遠匆匆見了一面,並沒能緩和展心儀焦慮的情緒,回到樓上之後她躺下來依舊無法安然入睡,輾轉反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睡不着是因爲她翻來覆去的時候,忽然發現也許自己失眠的原因是因爲白石遠不在身邊,以前住在白家,雖然不在同一個房間,但只只一牆之隔,每晚依稀可聽得到白石遠的聲音,總能睡得格外安穩。
習慣當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展心儀昨晚想了很多,既然已經搬出白家了,也已經被開除出白氏集團,那就意味着以後的日子自己要自力更生,首先得從找工作入手。
第二天一大早,展心儀早早地起牀,洗漱之後來不及收拾打扮就開始往橙橙的小行李箱裡塞東西,把昨天晚上拿出來的衣服玩具又一一的塞了回去。
橙橙看不見她在幹什麼,坐在牀上迷茫地聽着展心儀的一舉一動,不解地問道:“媽咪在收拾東西嗎?我們又要搬家了?”
“呃……”展心儀頓了頓,組織了一會兒語言,“媽咪送橙橙回家好不好啊。”
“可以回家了,太好了!”橙橙開心地鼓掌歡呼,仔細一聽不對,又問道,“媽咪不跟橙橙一起回去嗎?”
“媽咪還有事沒處理完,先送橙橙回去,很快媽咪就去接橙橙好不好?”
“不好不好!”橙橙抱着展心儀,手腳亂踢,大聲地嚷嚷道,“媽咪爲什麼不回家呢?是不是橙橙不乖,你又要扔下橙橙一個人走了。”
“不是的!”展心儀急忙辯解,把小傢伙緊緊地摟在懷裡,“只是媽咪現在還沒有找到工作,也沒有時間好好照顧橙橙,先送你回家,家裡有方媽陪橙橙,媽咪就不用擔心你了呀。”
“那媽咪還會回來住嗎?”
展心儀抹了抹她毛茸茸的小腦袋,想到橙橙反正也看不見,也就不再勉強自己一定要擠出笑意:“也許會,也許不會,但是橙橙要記住,不管以後媽咪在哪兒,媽咪都是愛橙橙的,好嗎?”
“嗯。”橙橙懂事的點點頭,摟着展心儀的小胳膊捨不得鬆開,“媽咪一定要經常回來看橙橙喔。”
“嗯,橙橙一定要聽方媽的話。”想到就此又是一場離別,雖然在同一個城市但不能每天見面,展心儀就感到心酸,“還要聽爹地的話。”
橙橙乖乖地點了點頭,展心儀繼續收拾行李,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拉着橙橙的小手來到樓下,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到,拉着橙橙楞住了。
白石遠還沒走,一整晚他都在樓下。
而且很有可能一晚上沒睡,他的襯衣領子敞開着,麥色的肌膚和玲瓏的鎖骨若隱若現,短髮微微有些蓬亂但依舊有型,眼底佈滿通紅的血絲,下巴上一夜之間長出許多青色的胡茬,整個人看起來都憔悴了許多。
儘管一整晚沒睡待在憋屈的車廂裡,菸頭也撒了一地,但在看見出現在樓道口的母女二人時,白石遠的眼睛依舊閃爍出光彩奪目的光輝來。
“橙橙。”白石遠拍了兩下手掌,迎了上來,小傢伙聽見他的聲音欣喜地甩開展心儀的手撲進他的懷裡,摟着他的脖子親了又親:“爹地,橙橙好想你哦!”
看着父女倆親暱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有多少天沒有見面了,殊不知也不過纔過去了十幾個小時而已。
展心儀又覺得心安又莫名的心酸,單手抱着手臂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他們,直到白石遠轉過頭注意到她,身子驀地一硬,慢慢地走了過去。
“媽咪!”橙橙伸出小手在空氣裡亂抓一通,展心儀又往前走了走,讓她的小手正好摸到自己臉上,橙橙露出一排整齊細碎的小牙齒咯咯地笑了,“媽咪,原來你在這兒啊。”
“橙橙想不想跟爹地回去?”白石遠親了親她的小耳朵,寵溺地問道。
橙橙摟着他的脖子猛點頭:“想!”
“那爹地這就帶橙橙回去好不好?”白石遠和橙橙說話的過程當中一直沒有看旁邊的展心儀,然周圍的藍天白雲一草一木,以及展心儀臉上細微的變動,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橙橙聽到可以回家,興奮地不行,小腦袋點得更歡快:“好!”但一想到還有媽咪,小傢伙又猶豫了,“那媽咪呢,媽咪不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媽咪不是跟橙橙說好了嗎,我不忙的時候就會回去看橙橙的啊。”展心儀也有些不捨的捏着橙橙肉肉的小手,嗓子裡像卡了一根魚刺,神情卻仍是一貫的雲淡風輕。
白石遠卻裝沒聽到她的話,安慰橙橙道:“媽咪當然也跟着我們一起回去啊。”
“真的嗎!”橙橙意外地高興起來拍手大叫,“太好嘍!媽咪我們可以回家啦!”
展心儀卻在遲疑中久久緩不過來,怔怔地望着白石遠,乾涸的脣瓣張了張,白石遠卻不等她出聲,單手抱着橙橙肉嘟嘟並不怎麼輕鬆的身子,另一隻手自然地牽起展心儀發僵的手腕:“走吧,回家了。”
回家了,回家吧。
又是同樣的字眼,狠狠地戳中了展心儀的心窩,曾幾何時不敢奢求的溫暖,如今卻都在這個男人的身上得到了。
他冷漠傲慢,可他卻一次次拯救她於危險之中,替她解圍,甚至不惜爲了她得罪過很多人。
他毒舌腹黑,性情寡淡,卻是他讓展心儀感到如獲新生般的溫暖和安全感,在他的庇佑之下,每當她快要被黑暗冰冷的潮水淹沒的時候他就會突然出現,帶給她擺脫黑暗的勇氣。
可他卻又總是在無形之中傷害到她,他的霸道蠻橫和瘋狂的佔有慾,如果不是幾次精疲力盡的爭吵,展心儀想,可能自己早就已經愛上他了。
滴滴——刺耳的鳴笛聲打斷了展心儀的冥想,橙橙坐在車子後面,白石遠按了按喇叭提醒還在車門外發愣的女人。
展心儀擡起頭的瞬間眼睛正好對上了白石遠的視線,他眼底的紅血絲已經比剛纔好了許多,至少能看清眼白了,但隱隱淡淡的猩紅色,展心儀看在眼裡,仍會莫名其妙的感到心痛。
她心慌地低下頭,鑽進了車子裡,從開始她就和白石遠沒有半句話的交流,偶爾的眼神碰撞也是無意間的,會被她刻意地躲避開,遠山青黛淡淡的眉毛始終微微蹙着。
“橙橙坐好了,不要亂動。”也許是車上還有橙橙在的緣故,白石遠發動車子的時候也格外的溫柔,要是平時只有他和展心儀兩個人的時候,早一腳油門猛地踩下去了。
展心儀的腦袋裡一直很混亂,亂七八糟的理不出個所以然來,車子開出去很遠了,身後的平民小區離自己越來越遠,道路兩旁的景色越來越開闊,她才恍得醒悟過來,自己竟然沒有拒絕白石遠,就這麼坐上他的車子跟着他回白家了?!
這算是原諒他了嗎?
昨天說了那樣傷人的話,他大力快將自己的手腕捏碎留下的印子變成淡淡的紫紅色,他們兩個之間仍舊有些尷尬的沉默着誰也不理會誰,然而自己卻已經坐上了跟他回白家的車子,用行動告訴了他其實自己已經原諒他了。
可是展心儀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電視裡那些情侶們大吵一架之後,不都是男人低聲下氣的來哄女人才好的嗎?
但細細的想一想,昨天自己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被他撞見那麼容易讓人誤會的一幕還刻意隱瞞,換做是自己可能也會勃然大怒,哪個男人願意看到自己的女人和別的男人在他的書房裡搞曖昧的呢?
可是天地良心,展心儀發誓她和伊利亞德之間真的沒有過什麼,只是五年的時間裡發生的改變太多太多,不是簡單的一兩句能解釋得了的,更何況,展心儀壓根就沒有打算向他解釋。
“我的行李!”展心儀恨死了自己在某些事情上總是反應慢半拍,車子都快開出市中心了,她才猛然間想起下樓的時候只帶了橙橙的行李沒有帶自己的。
“我會讓靳揚去收拾好了送過來。”白石遠似乎早就預料到她冒冒失失丟三落四的會有這麼一天,所以提前就交代過靳揚。
展心儀想起一出是一出,想到自己的行李沒拿,忘了車子還在高速行駛當中,下意識地就伸手去拉車門,白石遠只是順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潮溼溫熱的觸感透過綿軟的衣料深入到皮膚之下。
展心儀的胳膊瞬時間僵住了,僵硬從手腕開始蔓延至全身,她變得老老實實不再動彈,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腕從他的掌心裡抽了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耳朵出現的錯覺,展心儀聽到白石遠發出一聲頗有些無奈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