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砂的玻璃上恍惚倒映着寬大的辦公桌和落地窗前認真工作的身影,張茜望着玻璃牆發呆,不知不覺間又紅了眼眶。
裡面那個男人,可能永遠都不知道有人爲了他,明知道前方等着自己的是地獄,也義無返顧的跳了下去。
問張茜爲什麼這麼傻,她自己也說不上原因,沒有爲什麼,只是因爲喜歡他啊,那麼喜歡他……
展心儀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件飛奔回財務部,中間連跑帶跳不帶喘氣兒的,回到辦公室裡之後弓着腰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不知情的米娜還以爲展心儀身後有人在追殺她。
“你怎麼回來了?”比起展心儀的反應,米娜更好奇她和白石遠的問題。
展心儀喘着氣白了她一眼,聽丫的語氣好像很不樂意看到她回來似的。
像是感受到了展心儀眼神裡的嫌棄,米娜討好地幫她收拾桌子,展心儀一看自己這纔剛走了不到一箇中午的功夫,原本屬於她的辦公桌就已經被米娜佔據了一大半了,堆滿了原本在她桌子上快要溢出來的文件,頓時氣得她仰天長嘆了一句沒良心。
“我這不是以爲你要升職了嘛……”米娜心虛地笑笑給自己找藉口,一邊不動生息地把堆在展心儀桌子上的東西默默地搬回去。
見展心儀還在生氣,米娜心一橫,道:“算了算了,不管你是什麼原因被趕回來的,爲了安慰你,晚上我做東,請你吃舜路街口那家日料,你不是一直都想吃嗎?”
展心儀無語,這廝竟然以爲自己是被白石遠嫌棄了給趕回來的?明明是她嫌棄白石遠!
不過美食當前,展心儀暫且原諒了她:“就這麼說定了!”
米娜的心嘩啦啦的滴血,一頓日料得吃完估計她這半個月的獎金都沒有了,一下午都默默地在一旁搜團購。
吃完日料從店裡出來,天色已經黑透,展心儀想着天色雖然黑了但時間還早,好容易擺脫白石遠自由自在一次,這麼早回去豈不浪費,興沖沖地向米娜提議換個地方去喝兩杯。
米娜鄙夷地白了她一眼,嫌棄地撇撇嘴:“白總不在,小心我明天告狀。”
“我每天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家裡,好容易出來一次我容易嗎。”
米娜想想也是,每天都面對着老公孩子,雞毛蒜皮的家庭瑣事是夠煩的,但轉念一想,要是讓她每天也面對着一個英俊帥氣的老公可愛乖巧的孩子,多久她都不會覺得厭煩!
“你少身在福中不知福了。”米娜拖着她往回走,“那麼想喝就去我家,上次你帶來的兩瓶酒還在冰箱裡沒有動過。”
那兩瓶酒還是展心儀隨手從白石遠的櫃子裡順過來的,米娜看上面都是外文自己也看不懂,知道是白總的東西之後更不敢喝,恨不能擺個香爐把兩瓶酒供起來每天拜一拜。
米娜一個人住在單身公寓裡,遠離市中心,房租便宜,環境也清靜。
單獨一幢二十幾層的公寓樓,孤零零地矗立在黑夜裡,仰頭能看到樓頂亮着一盞廣告牌,展心儀莫名地覺得心裡酸酸的,每天晚上一個人孤零零的回來,展心儀好像忽然間明白了米娜爲什麼那麼想戀愛,想結婚了……
太孤單了,想找個人陪伴……
還沒走近大樓,遠遠地就看到前面路燈下站着一個人,冬天的夜比想象中要冷清得多,一般人早早地吃了晚飯就窩進被窩裡,纔剛剛七八點的光景,馬路上已經靜悄悄的人很少,偶爾幾輛車子路過,遠光燈打在路邊的那個男人身上,冷清得出魂兒。
展心儀沒當回事,以爲是路人,正要走過去,一旁的米娜忽然僵住了,雙腳被地面牢牢地吸附住,卻是再也走不動了。
“怎麼娜娜?”展心儀好奇地回頭看她,卻被米娜木然的表情嚇了一跳,她眼睛直視着前方,轉瞬間像是千軍萬馬在她眼睛裡飛快地掠過,悲傷的,麻木的,還有一絲絲痛苦夾雜的驚喜。
這樣的米娜,展心儀第一次見。
而她臉上千變萬化地表情,皆是因爲前面不遠處路燈下那個男人,展心儀再次打量起那個人——一米八左右的個子,身材是偏瘦但是又很結實的那種,寒冷的冬夜大家都穿着厚厚的大衣或者羽絨服的時候,那人卻還穿着一件夾棉的咖啡色夾克,褲子上掛着金屬裝飾物,他好像在抽菸,燈光下煙霧被染成暗黃色,沒拿煙的那雙手頹廢地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裡。
像酒吧裡用嘶啞的喉嚨唱歌的那些人,展心儀腦子裡第一時間閃過男人鬍子拉碴地抱着一把電吉他的畫面。
不等展心儀開口問米娜他是誰,米娜忽然加快腳步快速地走了上去,在展心儀和那個男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擡手便是一巴掌狠狠地甩過去。
啪地一聲脆響——在寂靜的冬夜裡很是刺耳。
展心儀愣住了,她知道米娜也是個暴脾氣,卻第一次親眼看到她動手打人。
更讓她感到驚訝的是,那個男人竟然一點都不生氣,夾着菸屁股的手摸了摸剛被米娜打過的地方,笑了。
他竟然笑了!
展心儀對他的印象瞬間直轉急下,她也加快步子走到了米娜身邊,這下就能看清那個男人的長相了,意料之中的,長得還不錯,是一張能讓女人着迷的臉。
米娜的手掌隱隱作痛,眼神淒厲地瞪着他:“你怎麼還有臉回來?”
展心儀在一邊默默地不說話,那男人斜着眼睛看了眼她,並未因爲當着她的面被女人甩巴掌而感到恥辱,繼而轉過頭看向米娜,勾起脣角無賴地笑笑:“我不回來,怎麼知道你過的好不好呢。”
“有話直說,我沒時間跟你浪費。”米娜冷冰冰地別過頭,雙臂交叉着抱在胸前,她轉過頭的一瞬間,展心儀分明看到她眼角亮晶晶的。
“借我些錢。”那男人厚顏無恥地伸出手。
展心儀大概明白了他和米娜的關係,同時對男人越發感到噁心厭惡,一個能伸手向女人要錢的男人,能好到哪裡去!
“我沒有。”米娜氣呼呼地轉過頭。
“沒有就算了。”男人沒有強迫米娜,一旁早已握緊拳頭的展心儀鬆了口氣,她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男人死活賴着要錢的話,不用米娜出手她也要替米娜出口氣。
接着男人做了一個讓展心儀匪夷所思的動作,他忽然展開雙臂抱住了米娜,緊緊地相擁,米娜的眼淚瞬間跌落眼眶。
“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米娜聲音哽咽着說。
男人聽話的點點頭,米娜從錢包裡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他:“我只有這麼多,密碼還沒有換。”
男人鬆開懷抱,接過她手裡的銀行卡,快步地走下臺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爲什麼要把錢給他?”展心儀氣得跳起來,米娜像耗盡了全部的體力,渾身癱軟,扶着一旁的電線杆,身子像一片枯黃的落葉輕飄飄地落到地上。
坐在人行道的臺階上,旁若無人地失聲痛哭起來。
看着米娜傷心的樣子,展心儀想要責怪她的話又都說不出口,她也緊挨着她身旁坐了下來:“娜娜……”
“不用管我,我哭一會兒就好了。”米娜抽抽搭搭地回道。
展心儀摟着她的肩膀,想把自己的體溫傳給她,靜靜地陪着她坐了好久,直到她哭累了,擦乾淨眼淚。
“他就是姜承。”米娜的話讓展心儀小小的吃了一驚,儘管她早就猜到是他,“你記性那麼好,應該還記得這個人。”
記得,當然記得,展心儀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名字,那天在白氏門前堵住米娜的幾個混混口中罵罵咧咧的人名兒就是姜承。
早知道是那小子害自己腦袋被人開了瓢兒,剛纔就該罵他兩句。
關於自己和姜承的關係,米娜沒有過多的解釋,她只是對展心儀說很累想早點回去休息,展心儀體貼地送她到家門口,放棄了本來的計劃。
“心儀,今天的事不要告訴別人好嗎?”
“嗯。”展心儀點點頭,就算米娜不說,她也不會告訴任何人。“你好好休息,明天見。”
晚上回到家中,展心儀不放心米娜的情況,連發了幾條短信,米娜只簡單的回覆了其中一條,她說自己很好,不用擔心,但展心儀知道這些話都是用來騙人的,好不好,只有自己清楚。
短信的最後,是展心儀想告訴米娜,也是想告訴她自己的話。
願這世上所有受過傷的人,從此可以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不再受顛沛流離之苦。
白氏大樓。
距離下班還有一段時間,展心儀正坐在辦公桌前拖着腮發呆,自己最近好像是越來越閒了,再看看自己周圍的同事們,一個個都目不轉睛的盯着電腦,連一個跟自己說話的人都沒有。
米娜自那日重新碰到姜承之後,這兩天總有些打不起精神,病懨懨的,展心儀知道她有心事,也不去打擾她。
人都是有自我癒合功能的動物,等她想通了,自己就會好了。
安靜的辦公室突然想起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唯一的大閒人展心儀應聲擡頭,電話鈴聲就在她身邊,左邊的米娜在專心的工作,另一邊是個叫唐欣的姑娘,突兀的手機鈴聲正是來源於她。
唐欣擡頭正好看見一臉無聊地看着自己的展心儀,臉上一副懶洋洋的神情,標準地等待下班迫不及待的樣子,就像是一隻吃飽了喝足小貓慵懶地舔着自己的腳趾,才吃過午飯就已經開始盼着晚餐快點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