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政木然地轉過頭,從白大褂的口袋裡掏出了聽診器。
展心儀再也受不了屋裡這種詭異的氣氛,拔腿逃出了病房。
蔣藍和葉朔還沒有走遠,兩人吵吵鬧鬧的走不了多快,才走到電梯口處。
“葉朔!”展心儀揮了揮手,朝兩人跑過去,“藍藍,我送送你們。”
“有什麼好送的,你快回去看着點你的心肝寶貝就行了。”蔣藍心情不好,語氣也有些重。
葉朔沒皮沒臉地諂笑,掐了掐蔣藍快耷拉到地上的臉:“心儀在呢,別耍性子了。”
“讓開。”蔣藍一把推開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那是耍性子嗎?你說說,這都多少年了,正常說句話都不行嗎?”
“行,怎麼不行,當然行啊,我這不是你不給機會嗎。”葉朔繼續討好地諂笑。
“你行了吧葉朔,以爲我還不瞭解你呢,你丫就是放不下他。”
蔣藍這話一出口,展心儀差點沒憋住,暗自挑了挑眉,不禁感慨,貴圈還真是亂啊。
“誰說的我還沒放下?這都多少年了。”
“是啊,你還知道好多年過去了,可你瞅瞅你剛纔那樣,你要是放下了,我蔣藍倒着念。”蔣藍一甩頭髮,撇下葉朔先進了電梯。
“你先別生氣啊!”葉朔跟着就要進去,被蔣藍用力一推,跌出了電梯。
“別跟着我過來,看到你我就煩。”蔣藍下手不是一般的狠,眼見着葉朔被自己推出去一個趔趄,嘴上卻一點都不鬆口。
“藍藍。”展心儀跟着就要進去,也被蔣藍婉言謝絕了。
“甭送我了,有這點功夫,還是好好跟那傻子聊一會兒吧。”說話功夫,電梯門就已經緩緩合上。
展心儀猜蔣藍最後一句話本來是想爆粗口來着,礙於她在場沒好意思說出來。
等電梯門關上,展心儀回頭,葉朔一張大寫的苦逼臉映入眼簾,嘴角是上揚着的,可那笑卻是比哭都還難看。
“成,別哭了,人都走了,再哭有什麼意思。”
“誰哭了。”葉朔被展心儀的玩笑逗樂了,彎了彎嘴角,卻發現嘴巴里苦澀的根本就笑不出來。“蔣藍她真誤會我了,誰放不下誰是孫子。”
“跟我說這些沒用,留着以後跟蔣藍解釋吧。”展心儀重新按下電梯,等着電梯上的數字一格一格的往下跳。
“我的事兒,阿遠是不是都跟你講過了。”
“沒用。”展心儀誠實的搖頭,把顧真給出賣了,“是我問阿真,阿真跟我講的。”
“嘿,小子嘴上沒把門兒的,什麼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都往外講。”葉朔說是這麼說,可並沒有真的生氣。“你是不是覺得,特毀三觀啊。”
“這倒是沒有。”展心儀仔細地想了想方纔搖搖頭,“我對這個沒有歧視,真愛沒有界限。”
“就這還真愛呢。”葉朔自嘲地笑了笑,他大概是在說自己當年抵不住家裡的壓力和李政分手的事兒。
“這又不怪你,現實總是殘酷的,能有幾對真正走到最後的?只要你能真的跟你說的那樣,你放下了,就夠了。”
電梯門叮地一聲恰好在此時打開,葉朔被展心儀說的一愣一愣,竟然沒有留意到電梯已經到了。
“你不打算走了嗎?”展心儀示意他快點進去。
“等等。”葉朔攔在電梯門口和展心儀中間,“要不,聊兩句?”
展心儀本想說有什麼好聊的,我還要回去照看莫離呢,但看到葉朔眼神中的期許,難得他能主動誠懇一回,展心儀不忍心打擊他的積極性。
“走吧。”展心儀先一步跨進了電梯,葉朔緊跟她身後進去。
“你剛纔說的什麼,能不能再重複一遍?”電梯裡,葉朔眼巴巴地望着展心儀,那眼神,讓展心儀聯想起幼稚園裡坐等老師發果果吃的小孩。
“我說這事兒也不能全怪你,是現實所迫,能……”
“就這句。”葉朔突然大叫一聲,打斷了她的話。
展心儀被他一驚一乍嚇得一愣一愣的,用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沒事吧?”
“我沒事。”葉朔頭搖得像撥浪鼓,“這些年了,你是唯一對我說過這事不怪我的人。”
“不可能吧。”展心儀表示不信,“白石遠,還有阿真,他們難道都沒有對你說過嗎?”
“沒有。”葉朔一本正經的搖頭,看上去不像說謊,“因爲李政和他們也都是朋友,不好站隊啊。”
展心儀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其實,這些年來我也不是放不下,我一直在等着的就是這句話,不對,應該是等他對我說這句話。”
“你是說李政?”
“嗯。”葉朔認真起來的時候一點都不像他,就連那油膩膩的公子哥髮型都跟着正經起來,“怎麼說呢,當初我跟他散了之後,他好像就挺恨我的。”
“要我我也恨你啊,一句話不說就把人踹了。”展心儀戲謔道。
“我知道當初我有錯,我膽子小,我怕我家裡真跟我斷絕關係了我就一點經濟來源都沒有了。但我事後有試着去彌補啊,這麼多年了,我就想聽他對我說一句他已經原諒我了,已經不怪我了。”
“還說自己沒放下呢。”展心儀又笑,面對如此沉重的話題,她只能故作輕鬆來化解尷尬的氣氛。
“這跟放不放的下不一樣,怎麼說呢,就跟我一心病差不多一樣吧,我老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可我也試着彌補了不是嗎?有什麼仇恨能恨十多年還不能化解的啊,阿遠都能跟莫離和好了,我就想正常跟他說句話都這麼難嗎?”
“你又沒把自己的想法表達給他,怎麼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呢。”
“這不是因爲他一直不肯給我機會嗎?之前他是在國外,我一年到頭見不了幾次,好容易等他回國發展了,他就跟躲着我一樣,關於他的消息,我都是斷斷續續從阿遠那兒聽來的。”
“要不,我替你跟他說說?”展心儀試探地問道,她本來沒打算插手此事,只是表示表示。
誰想到葉朔當即一拍大腿就答應了:“那敢情好,如果你真能幫我勸他肯坐下來和我好好談談,我一定好好的感謝你。”
“怎麼感謝啊?”展心儀含笑睨着他。
“你別這麼看着我。”葉朔抖了抖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跟阿遠那臭德行一樣,你可別跟他學啊。要是事兒成了,我就拿一摞阿遠以前的醜照作爲交換怎麼樣?”
展心儀眼睛一亮,跟發現了金礦一樣,二人啪地一擊掌:“成交!”
送完葉朔,回去的路上,展心儀一直在想着待會兒要怎麼跟李政開這個口,李政那種油鹽不進的人,一看就知道不好說話。
可是葉朔答應拿白石遠醜照作交換的條件實在太誘人了,展心儀很想看看白石遠那種無時無刻不注意自己的形象,永遠完美的讓人嫉妒眼紅的外表到底能拍出多醜的照片。
回到病房,李政已經走了,靳揚坐在沙發上玩兒遊戲,病牀上的人安安靜靜的一聲不吭,像是睡着了。
“我出去買個宵夜,下午來得着急沒吃東西,我馬上回來。”靳揚見展心儀進門,方纔抖了抖已經坐麻痹了的屁股站起來。
展心儀噓了一聲,看了眼牀上的人,眼睛依然閉着沒有反應。
“去吧,這裡有我,還有護士看着,應該沒事,你要是困晚上就回去休息會兒。”
“那可不行,要是讓先生知道我把您一個人留在這兒自己回去睡大覺,非得手撕我不可。”靳揚不冷不熱地開了個玩笑。
展心儀笑了兩聲,輕手輕腳地走到牀邊,緩緩地壓下身來,牀上的人身子都縮在被窩裡,眼睛卻眨呀眨抖個不停,長長的眼睫毛像蛾子的翅膀一樣打顫。
“這都幾點了,還不睡,李醫生怎麼交代的?要保證足夠的休息時間。”展心儀收斂了嘴角的笑意,似乎有些生氣。
莫離睜開眼睛,委屈的眨了眨,眼睛裡全是霧氣,他覺得這兩天的展心儀跟變了個人似的,對他格外的嚴厲,還很兇,以前展心儀對他說話很少這麼嚴肅過。
“我……我睡不着,白天睡太多了。”
“睡不着也得睡,閉上眼睛數羊。”展心儀一秒變身鐵面無私的包青天。
其實說起來,連她自己都不曉得這兩天她是怎麼了,要說生氣吧,生兩天的氣了,再大的脾氣也該消了,可每當她面對病牀上的莫離時,忍不住要收回笑意。
她承認,這兩天自己對莫離的要求足是稍微有點嚴苛了,可那還不是因爲想讓他快點好起來嗎,等他再好點可以出院了,展心儀就打算帶他出去好好玩兒玩兒,彌補一下這兩天自己對他惡劣的態度。
“睡不着,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了。”莫離偷偷把手伸出被窩,用手背親暱地蹭展心儀的衣角。
展心儀本想板着臉把他的手塞回去,再沈着臉教育他一頓,但畢竟心不是石頭做的,她做不到像白石遠那樣強硬。
莫離改蹭爲拽,拉着展心儀的衣角,可憐巴巴的大眼睛像小鹿的眼一樣乾淨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