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在他轉過身去的一瞬間,身後的張茜淚流滿面,和在大街上偶遇的那次一樣,他轉頭就走,那樣的決絕又狠心,只要他稍微地回頭看一看就會發現身後都是傷心的眼淚。
可是他沒有,這次他同樣走得決然而堅定,休息室的牆壁是玻璃做的,坐在屋裡可以看見外面,張茜的眼睛從他離開之後就一直追隨着他,靳揚穿過長長的走廊,張茜的視線也穿過透明的玻璃追隨他的腳步。
他還是沒有回頭……
張茜想自己一定是傷透他的心了,多好的一個人,是她不知道珍惜。
不,應該說是她不配,以靳揚的條件,完全可以找到比她更好更優秀的女孩,至少不用像她這樣只會讓他很辛苦……
張茜在休息區裡稍作休息,拎着化妝包到洗手間裡化了個濃而不誇張的妝,她只用化濃妝才能遮住死人慘淡的氣色,厚厚的遮瑕膏和粉底液細緻地遮蓋住脖子上的傷痕,最後點上鮮紅的脣膏,鏡子裡那個氣質冷豔的女人又重新回到了張茜身上。
她衝着鏡子裡的人笑了笑,一樣不冷不熱的弧度,一樣目中無人的氣勢,卻比從前的她多了幾分淒涼和苦澀。
張茜依舊光彩照人的回到辦公室裡,和靳揚打了個照面,二人都彼此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白石遠也沒從她那張妝容精緻的臉上看出有什麼不妥,簡單的交代了幾句今天的工作就進去了。
張茜在辦公桌前坐下來後才驚訝地發現她的對面,僅隔了一條過道,憑空多了一張桌子,記得自己前天從公司請假回家的時候還不記得這裡有桌子。
正好奇期間,桌子臨時的主人回來了,她剛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洗過的手還在滴答水珠,好脾氣地衝張茜咧嘴一笑:“你來了。”
張茜微微一怔,回以禮貌的一笑,“你不在財務部做了嗎?”
“不是不是。”怕張茜誤會自己是來搶飯碗的,展心儀忙擺了擺手,“我就只有今天一天在這裡待着而已,明天就回去財務部了。不過你來了我也沒必要再在這裡待着了,我去問問白石遠。”
直呼白總的大名,在公司裡向來是一大禁忌,展心儀卻總也記不住這條規矩,白石遠三個字就在嘴邊說來就來,每次都是脫口而出之後才後悔,想收回卻已經來不及了。
張茜向公司請了四天假,習慣了有張茜在什麼事情都處理的漂漂亮亮的不用自己再操心,猛一下子身邊少了一個得力助手還真有點不習慣。
白石遠就把目標鎖定到了展心儀身上,臨時把她從財務部調了上來,在張茜沒有回來的這幾天裡暫時擔任起首席秘書一職。
從一個小小的最基層的職員,一夜之間升職到總裁大人的貼身保鏢,這種做夢一樣的好事只有在電視上纔會出現,卻讓展心儀趕上了,多少人夢寐以求卻求之不得的好機會,輪到展心儀,她卻有些犯難。
她沒有當秘書的經驗,又非科班出身,在財務部算算賬做做表格還行,被調到總裁室裡來每天經手的都是些看都看不懂的合同文件,工作量比過去多不說,擔負的心理壓力也是過去的好幾倍。
這種感覺就像一個平時只負責在後勤上打打雜的小兵,突然有一天戰爭爆發了人手不夠,打雜的小兵也被強行戴上盔甲和步槍送入前線,沒有任何事前準備就被推上了前線。
四天的假期,張茜才過了兩天就回來上班了,真不愧爲工作狂人的稱號,展心儀由衷地佩服她這種爲公司奉獻的精神。
張茜來了她就不用再擔心自己會做不好了,桌子才讓靳揚搬過來收拾好,屁股還沒坐穩就要走,白石遠當然不肯答應,左耳聽右耳出,他讓展心儀搬上來,就沒有想過再讓回財務部。
“你不回答就是默認了。”展心儀巴拉巴拉解釋了一堆,主題中心圍繞着自己想下去的意思,絮叨了半天,白石遠愣是一點反應沒有,展心儀的耐心被消耗了一大半。
“你敢。”白石遠頭也不擡,刷刷刷地用鋼筆在紙上籤了名字。
展心儀踮着腳尖湊到跟前看了一眼,白石遠的字寫得清秀俊逸又有建安風骨,那字體看上去沒下過苦功夫練習是寫不出來的。
真是太過分了!展心儀腹誹道,怎麼可以有像白石遠這樣三百六十度毫無缺陷的男人?展心儀有時候甚至都覺得他不是地球人。
“走又不讓走,留下來我又閒着沒事好做,你到底想怎麼樣吧。”展心儀氣哼哼地將自己扔到柔軟的真皮沙發上,翹着二郎腿,問道。
白石遠懶懶地擡起眼皮子撇了她一眼,只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去:“你是不是忘了你昨天答應的。”
昨兒晚上才說過的話,怎麼可能今天就忘記了,展心儀當然還記得。
只不過昨天晚上在那種氛圍下,情勢所逼才做出的承諾,展心儀並沒有多少認真在裡面。本來還在心裡想着昨兒白石遠喝多了肯定早就忘記了這回事。
沒想到丫記性好着呢,根本就沒忘。
自己說出口的話,流着淚也要兌現,展心儀像蔫了的花兒一樣頓時沒了脾氣,翹的老高的二郎腿收回來,一臉挫敗地道:“說吧,你想要什麼。”
白石遠默然了,精明的眼睛裡閃過商人特有的狡猾和算計。昨天因爲是他的生日,展心儀當着朋友的面送了他一枚小小的拉環,一分錢沒花還撈了個有創意的好名聲,其實展心儀自己心裡清楚,爲了表示歉疚,回家的路上她拍着胸脯許下承諾——
明天一整天她都聽白石遠的安排,讓她做什麼就做做什麼,絕不反抗。
當時展心儀只是心情好隨口那麼一說,白石遠可當真了,眼下他得好好想想,千載難逢的機會,下次再想碰上不知道得是多少年之後的事兒了。
白石遠默默地不說話,似是在苦苦地思索着什麼,展心儀心慌了,昨天答應的時候慷慨豪邁,沒想到今天會這麼慫,白石遠思考的時間越是長她越覺得心裡沒底。
“想好了嗎?”展心儀不安地催促道,“先說好了啊,太過分的要求我可不答應。”
白石遠低頭沉吟良久,薄脣忽然勾起一抹壞笑:“這可是你自己答應的,一點都不過分……”
展心儀抱着英勇就義的決心,她想過無數種可能,默默地想待會兒不管白石遠說什麼千萬都要忍着別跳起來打人。
“你親我一下,我就放你走。”白石遠悠然自得的翹着腿,下巴微微擡着,黑曜石般的眼睛裡一閃一閃的光便順着冷硬的線條滿屋子。
展心儀一怔,難以置信地扣了扣自己的耳朵。
“怎麼樣,我的要求一點都不過分吧?”白石遠側着臉,做好了被親的準備。
展心儀強忍着心底的嫌棄纔沒衝他翻白眼,雙腳卻像落地生根了一樣牢牢地釘在原地,擡了擡腿想走過去,雙腿倏忽一軟險些沒站穩。
白石遠看着她這幅窘迫的小模樣樂了,吃地一笑,聲音極輕,落盡室內的日光像有生命一樣在他好看立體的五官上翩躚跳躍。
“如果做不到的話就回去老實待着,我還要工作。”說完便收起臉上的輕佻,俯下身子繼續翻看面前的文件,翻頁的動作有些心不在焉,白紙在指間嗶嗶啵啵地響。
腮邊驀地一陣微微地涼意,白石遠還沒反應過來,一張巴掌大小安靜清秀的小臉便在他眼前無限地誇張放大。
吧唧——極輕的聲音,一團溫軟溼熱的東西輕輕地印在了白石遠左邊的臉頰上,風吹過溼痕絲絲涼意,滲透皮膚一直滲到心裡。
“好了吧。”
飛快地捧起白石遠的臉然後飛快地印下一枚吻的展心儀,又迅速地鬆開他,裝作若無其事地看着窗外,聲帶卻在輕微地顫抖。
白石遠意猶未盡地摸了摸左半邊臉,很想再無賴地把右邊臉也伸過去告訴她那裡也需要她的安撫,但想到如果自己真這麼做了展心儀很有可能會生氣地頭也不回地逃走,於是便忍住了,晃了晃腦袋:“ok,你可以出去了。”
白石遠話音未落,只間一抹白色的影子轉瞬即逝,厚重的紅木門在她身後發出嘭地一聲巨響,展心儀後背抵着門,像缺氧的人一樣大口大口貪婪地呼吸着,雙頰泛起粉粉的紅,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和腦門——熱得燙手。
真是病的不輕!只恨自己不爭氣她惡狠狠地在心中罵道。
又不是第一次親他,幹嘛搞得跟懷春的少女一樣,真丟人!展心儀一邊在心中對剛纔的表現自我檢討着,一邊擡頭,冷不丁迎上一雙眼睛,嚇得她一個激靈,尷尬地衝對方笑了笑。
張茜的眼眶紅紅的好像剛哭過,但她仍舊優雅地回給展心儀一個微笑,兩個女人之間沒有交談,展心儀默默地收拾好桌子上的東西,離開了這個只會讓她感到壓抑和緊張的地方,歡快地飛奔回屬於她的財務部。
展心儀忘了白石遠的總裁室是半透明磨砂的玻璃牆,裡面的人和外面的人在做什麼彼此都能看個七八分清楚,剛纔那一幕,被在總裁室外面的張茜看得一清二楚。
小夫妻間打情罵俏再正常不過,張茜這樣安慰自己,道理她都懂,也知道自己會心痛難過,可是沒想到會這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