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義隆沒有大內義興這樣的決絕。
大內義興十六歲出陣,在京都與日本最頂級的一批人合縱連橫,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啊。而大內義隆卻在這個強勢的父親之下成長起來。
似乎是一個魔咒。
凡是強勢君王的繼承人,都畢竟弱勢。
大內義隆就是這樣的人。
他比起父親的狠辣決絕,更像一個公卿,而不是一個武家。
他如何能做到,眼看自己父親去死,而自己安心的去侍奉仇人?
“父親大人?”大內義隆說道。“您準備怎麼做?”
大內義興說道:“足利義晴將細川家與雍王的之間的協議透漏給我了。”
“足利義晴,居然是足利義晴?”大內義隆說道。
由不得大內義隆不吃驚,足利義晴與大內氏的關係一點也不好,甚至可以說是天然對立。
大內氏與細川氏一起將足利義植扶上將軍之位,但是大內義興與細川高國翻臉,隨即細川高國與足利義植合作,將大內義興趕出了京師。
但是好景不長,大內義興被趕走之後,細川高國顯示出自己比大內義興更加跋扈的一面,足利義植不堪忍受,趁着天皇登基大典逃離來了京都,來投奔大內氏。
此刻就在山口城之中安置。可以說大內氏是足利義植最大的支持者。
而足利義晴就是足利義植逃走之後的,細川高國退推出的代替品。
足利義植與足利義晴雖然都姓足利。但並不代表兩者的關係很好,恰恰相反,兩者之間,有不共戴天之仇。
足利義晴的父親,足利義澄就是被足利義植逼走,鬱鬱而終的。兩脈爲了將軍之位,早就仇深似海了。
不管以什麼角度,足利義晴都不該與足利義植最大的支持者釋放善意。
“現在的盟友,不一定是將來的盟友,現在的敵人也不定是將來的敵人。”大內義興說道:“信義是人主大忌。你不明白嗎?”
大內義隆說道:“孩兒知道。”
大內義興嘆了一口氣。他對他這個兒子太瞭解。他這個兒子,是一個君子,是一個好人,但是作爲一個好人,是不能承擔起大內氏的基業。
但是他沒有時間教他了。
大內義隆略過關於足利家的話題,直接說道:“細川家與東雍的協議之中,雍王有一處必得之地,就是長崎。我會帶着那些不安分的家族,全部帶去九州,你帶着剩下的人坐鎮山口城。如果等敵軍來攻。就儘量拖延時間,如果不成,就守住山口城。”
山口城是大內氏的大本營,也是大內氏數代經營所在,被譽爲西京都所在。山口城的城防,在日本之內,也不過是僅次於日本京都。
“父親大人,既然不敵,不能認輸嗎?”大內義隆說道:“大內家不能沒有父親。”
“孩子----”大內義興說道:“你要明白,大內氏要被看中,不在於我一個人,而在於大內氏將士勇猛。要在雍王哪裡得到尊重,必須讓雍王殿下看重我大內氏。一個牆頭草又怎麼能被看重。”
“必須給雍軍強力的打擊,他們才能尊重大內氏。而大內氏損失太大,根本無法在日本活下去。所以必須消耗那些居心莫測的家族,如果沒有我的坐鎮,他們絕對不可能堅持下去。”
這是大內義興想過不知道多少次的事情。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由於日本的大名制度,大內氏的部下,也又各式各樣的小大名組成的,大內氏對他的控制根本不能深入基層。
有一些人,大內義興很明白,只要大內氏一衰落,都立即反叛。
而將來一戰,勝負如何不去說他,但是有一點卻已經確定了。那就是大內氏的衰落已經不可避免了,即便是大內氏能戰勝東雍,也是一樣的。
他現在所能做的就是儘量爲大內消除隱患。
大內義興安排下來,他帶着山口城下的數萬大軍離開山口城,越過大海,就來到九州。他來到九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九州諸侯都寫了一封信。
這一封信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說明雍王想要入侵日本,而大內氏想要抗擊明寇的大義。雖然沒有寫和解之意。但是本質上來說,就是一封和解信。
大內氏與九州諸侯的恩怨時間可就長了。
大內氏與數代之前,就長長在九州征戰,甚至大內氏家主,都有戰死在九州。所有奪得了北九州大片土地。
當然了有人興起,就有人衰弱。
大內氏從九州得到了好處,這些傳統的九州諸侯都被大內氏消弱了,雙方可以用世仇來形容。
大內氏大軍南下,第一個有反應的,不是東雍,而是他們。
很快有回信回來。
各式各樣的回信,有的只是簡單的問候,有的則是祝大內義興武運昌隆。雖然沒有直接說明,但是大內義興懂的之後的暗示,在大內義興抵抗雍軍的時候。他們不會做什麼事情。
當然大內義興也不是一個傻子。
他當然知道,這僅僅是他沒有失敗之前。他想九州這些諸侯,早就準備好落井下石的準備,一旦大內義興主力潰敗,大內氏在九州的領地,定然會被全部侵吞。不過,是用不同的說法,比如說這援助。
不過大內義興心中早有準備了。
大內氏在九州的領地,早就在他放棄的範圍之內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只想能保住大內氏在本州島的幾國領地。畢竟雍軍水師的厲害,大內義興自己也知道。一旦雍軍動手,控制大內氏的領地,就會被分成兩部分,九州一部分,本州一部分。
一定會有所捨棄,也是自然的事情了。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大內氏義興搖搖頭,將大腦之中所有亂七八糟的念頭全部甩掉。作爲一個老辣的將軍,他在戰前會有很規劃,但是真正打起來的時候,反而不去多想。因爲這個時代的信息傳遞方式,根本做不到遙控大局。
在戰爭發生之前,還有掌控的餘地,但是將所有佈置都安排下去之後。幾乎沒有再次改動的餘地。連他自己都是自己的計劃的棋子。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將自己當成長崎守將。其餘的都不要去想,想也沒有用。
現在還不是長崎輝煌的時候。
長崎的輝煌是在幾十年後,葡萄牙人到達長崎,將長崎當成葡萄牙的人貿易中心,後來江戶幕府將長崎當做日本唯一對外港口,那個是大的長崎才進入了輝煌期。
但是現在的長崎,卻是大內氏與朝鮮,大明貿易的重要港口,雖然比不上輝煌期的長崎,但也有些底蘊了。
但是長崎城比不上山口城,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城池。而且長崎城附近的海岸線曲折複雜,有有利於水師的發揮。並不是一個利有堅守的地方。
大內義興視察了長崎城之後,立即下達了徵用民夫擴建長崎城。他很明白雍軍水師火炮的厲害,他能依靠的也只有這一座城池。
哪怕是一座不怎麼樣的城池。
“我大概要死在這裡。”大內義興撫摸着斑駁的城牆,默默的想的,而身後大量的漢人被驅逐出城。
大內義興不允許大戰之時,長崎城之內還有漢人,當然了大內義興也留了餘地。否則這些人不是驅逐出去這麼簡單。
“不知道那位雍王殿下在幹什麼?”大內義興向大海西邊眺望,揣摩着這雍王殿下到底會怎麼做,會不會如他想的那樣進攻長崎,而是虛晃一槍攻打長門。
所謂落子無悔,但是大內義興反而忐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