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行之每年一算結餘,他所收上的稅,除卻發俸祿之外,什麼也幹不了了。
這個不行。
要知道,朱厚煌設定的東雍體制之中,對政績的要求很高,所以說沒有錢,就不能搞大工程,沒有錢,就不能多開荒,沒有錢就不能鼓勵生育,沒有錢什麼也做不了,就不能升官。
前面的都不重要的,後面的最爲重要。
所以,吳行之作爲東雍掌管財政的最高官員,對開闢財源,可以想盡了辦法。
這也是受到了朱厚煌的影響,朱厚煌一旦遇見了財政用度不足,從來不去想從什麼地方省下來一點。都是想辦法開源的。
之前,地方官員一直在忙着搞建設,都是少府來填這個窟窿的。但是朱厚煌要修養生息之後。
幾乎所有大工程都停了。
所有官員才感到沒有錢,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上面要與民休息,但是官員們卻不願意休息,必定休息了,怎麼升官啊?
所以下面的要求就堆到最上層來,吳行之不得不在財政問題上懟少府,則不是因爲兩人的關係決定的,而是部門利益決定。
長史府管理整個東雍,但少府這麼多賺錢的生意都弄不到他們手中,早就不滿意了。
吳行之就提出一個簡單的問題,商稅該怎麼收?少府的產業該不該交稅。
畢竟東雍現在也慢慢的變的繁華起來,澎湖雖然衰弱了一些,但依舊是整個東雍最繁華的城市。
王源和作爲澎湖知縣,開始做一些收取商稅的方案,比如說坐商的稅,就好像是營業稅,直接以門面大小來收取,關稅本身也算是商稅的一種,不過王源和努力將關稅細化,對一些奢侈品徵高稅。
但是面對一個問題,就是隨着海禁嚴厲進行,到了最高峰。東雍港口之中,最多的貨物不是別人的,而是少府的。
少府很多時候是免稅的。
這就造成了民間根本無法與少府競爭,對整個東雍來說,少府一家獨大,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
與民爭利,這四個字,結結實實的打在了少府的頭上。
因爲吳行之已經發現了,如果不爭少府的稅,商稅根本徵不了幾個大子。如果往長史府弄錢。
許鬆也出離的憤怒了。
許鬆覺得自己很委屈。
怎麼當初你沒有錢的時候,從來沒有說過這個,那時候少府弄過來的每一兩銀子,都還沒有焐熱的就被長史府給拿走了。
即便是現在,少府也承擔着整個東雍的軍費。
就開始卸磨殺驢了。
少府一系的官員,認爲他們管理的產業是雍王家產,根本不必交稅。而長史府也沒有權力還徵少府的稅。
長史府的官員,認爲少府的官員不是披着官服的商販而已。根本有辱聖人。而少府的認爲長史府的官員都是一些光會花錢,不會賺錢的笨蛋,甚至還有貪污行爲。
當然雙方誰都不乾淨。
朱厚煌甚至覺得,他是不是讓雙方清閒了。
雙方都沒有別的事情幹,纔來到他面前,互相攻擊。
朱厚煌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做?這不單單是收稅問題了,還有少府的問題,少府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朱厚煌在沒有想清楚之前,沒有想到輕舉妄動。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釀成了東雍的第一次政爭。
吳行之vs許鬆,長史府vs少府。
展開了一場撕逼大戰。
長史府認爲,少府不應該與長史府平級,應該是長史府的下屬單位。文武分立,樞密院與長史府平級。
長史府覺得可以,但是少府算個什麼啊。憑什麼與長史府平級。
但是少府認爲,咱們是內府的,你們長史府是外廷,雙方風馬牛不相及,憑什麼我們要歸你管啊。
武將們文化程度都不高,最高的大概有戚景通了,從小家傳的兵法。也算通經典,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們也不知道該往那邊站位。
武將下意識覺得低文官一頭,所以對長史府的意見不敢反駁,但問題他們現在拿的都是少府的錢,拿人家手軟,吃人家嘴軟。
樞密院不敢表達意見,僅僅靠奏摺交鋒來說,長史府是完勝。
但是朱厚煌全部留中了。
朱厚煌這才意思到,他對東雍的控制力並不是那麼嚴格。
少府是什麼,少府是朱厚煌的私財。這一點寫的明明白白的,但長史府的官員都會下意識的忽略這一點。
他們真不知道嗎?
未必。
朱厚煌從來不覺得他麾下的官員是傻瓜。
但是朱厚煌也發現,他對文官的放任,已經出了問題,比如說王源和,朱厚煌很不喜歡,最後在縣令位置上一坐就是五六年。
這五六年同級別的縣令,要麼變成知府了,要麼進入長史府了,甚至還有些在古晉,等地獨擋一面了。
就他還在縣令位置上,不過,變成了澎湖縣令。
不過澎湖縣雖然在東雍最繁華大縣,但僅僅是一個縣而已,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來王源和的仕途坎坷。
朱厚煌不得不反省,自己是不是對文官失去控制了。
朱厚煌暗道:“對文官加強控制,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朱厚煌先去探望王陽明。
王陽明的身體越來越差了。
很多時候都是掛名長史,朱厚煌不出徵,大部分事情都他自己處理掉了。
幾年庶務鍛鍊,朱厚煌早就鍛煉出來,最少掌控東雍的大方向還是沒有問題的。
朱厚煌見了王陽明,卻見王陽明瘦弱了許多,正在一顆花樹下面細細的品茗。
朱厚煌說道:“弟子拜見老師。”
王陽明說道:“我知道你要來,坐吧。”
王陽明也許覺得自己到了生命最後關頭,整個人變得灑脫多了。
朱厚煌說道:“長史府與少府之爭,老師怎麼看?”
王陽明說道:“這話我不好說,畢竟我是長史,必須爲長史府爭權力。”
朱厚煌說道:“孤是以弟子的身份來請教老師,還希望老師教我。”
王陽明說道:“殿下,你是不願意,這個東雍的格局有所變化對嗎?”
朱厚煌點點頭,說道:“這三足鼎立的模式,是孤想出來最好的辦法。”
王陽明說道:“三足鼎立,你怎麼知道他立不立的起來啊?朝廷之上政爭從來少不了的,也沒有誰對誰錯之分,但是少府如果不能長史府的攻擊之下,站穩腳跟的話,這三足該怎麼立下來啊?”
朱厚煌說道:“少府產業是孤的,他們攻擊少府,就是攻擊孤,難道他們沒有想過嗎?”
王陽明說道:“當然想過了,先說,長史府所說的事實存在不存在?”
朱厚煌說道:“存在。”
有少府這個巨無霸在,哪裡還有別的鉅商的存在的空間啊。
“但是孤不認爲錯。”朱厚煌說道。
很多東西,朱厚煌不經營,別的人會經營嗎?別的不說,單單說鐵器供應,要不是少府,東雍軍隊的供應一定會出問題的。
王陽明說道:“所以不管殿下怎麼認爲,他們認爲他們沒有錯啊?是少府是殿下的私產,但是天子無私事,天子也無私財,殿下也是如此。”
朱厚煌覺得頭大,第一覺得他與這個世界最大的問題,是思想上的問題。
“殿下如果親自下場庇護少府,那麼長史府的矛頭就會對準殿下,當然了,他們用詞會委婉一點,讓殿下不與民爭利。”王陽明說道:“這件事情,老臣可以爲殿下處理了,但是老臣時日不多,不能一直幫助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