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這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戰其鏜過去的時候沒有找到明瑤曦,反而看見了涼亭裡喝的爛醉如泥的明瑤宇和方漠然。這兩個人的身體和腦袋幾乎都靠在了一起,嘴角還帶着深淺不一的淡笑,讓戰其鏜很是懷疑,他倆是不是有一腿。
“喂,你倆醒醒!”戰其鏜一人拍了兩巴掌,將人給從夢中拉了回來,明瑤宇身子如此弱,竟然在這裡睡了一晚上,真叫人不放心。
方漠然自己是一下子就醒了,明瑤宇是被戰其鏜給拍了很多次才清醒過來,他揉了揉還迷濛的眼睛,“棠之?”
“嗯。”戰其鏜嗯了一聲,問他,“方希呢,你怎麼沒有跟她在一起?”
明瑤宇看清楚了周圍的環境,搖頭,“我昨晚好不容易纔將她給哄睡着了,怎麼了?屋裡沒人?”
戰其鏜面色一凝,不說話,便見遠處的一個丫鬟急急忙忙的趕過來,“不好了不好了,二皇妃她不見了。”
“什麼?’”明瑤宇這下可算是徹底的清醒過來了,與戰其鏜相視了一眼,兩人就像是從對方的眼中讀懂了什麼,不約而同的朝同一個方向跑過去。
方漠然在涼亭裡看着他倆飛奔而去的身影,頓了頓。果然還是一起長大的人好啊,很快就能明白對方在想什麼,不似他,要從別人的嘴裡才能瞭解戰其鏜的過去,才能知道她的喜好,才能明白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蘇政華下了朝之後,徑直來到了死牢之中,夜風已經回來了,現在正跟在他的身邊。
蘇政華遠遠看見那個蹲在牢房中,那個披頭散髮的身影。看到蘇恆玉的時候,蘇政華突然間就明白,戰其鏜爲什麼昨日會哭成那般模樣。
即使知道蘇恆玉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即便清楚他到底做了怎麼樣的事情,可是那一刻蘇政華的心裡也忍不住的發疼。再怎麼說,蘇恆玉也是他的親人,是跟他一同長大的弟弟。
小時候,他們之間從未有過戰爭,他對自己也一向都是有禮待之。蘇政華從來都不討厭他,甚至從心底裡是有些欣賞這個弟弟的。
人總是會被現實逼迫,蘇恆玉也不例外。
蘇恆玉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在發着待,聽到腳步聲,他竟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直到蘇政華將他凝視了許久,他才突然道,“你是來解放我的嗎?”
蘇政華靜默了片刻,回道,“看來你是早就準備好要赴死了。”
蘇恆玉的聲音寂然,“我現在已經無所求,但求一死。”
他就像是已經看破了紅塵世事的人,對這個世間再無什麼留戀之情,“你想了這麼久,是想讓我如此死了?”
“不!”蘇政華說,“我等這麼久,只是想讓你想明白,從開始到結尾,你到底做了什麼,放不下什麼,最後你又得到了什麼。”
蘇恆玉的聲音裡終於帶了一抹苦笑,“你這是想讓我明白我自己到底是有多麼可笑,多麼不自量力,還是想讓我明白,我所做的一切,毫無意義可言?”
“這兩者之間有區別嗎?”
“呵,”掩映在亂髮之間的蘇恆玉看不眸色,他笑了一聲,“的確,我做的這
一切的確毫無意義可言,不過現在我也不想這些東西了。蘇政華,動手吧,只要不要讓我如此活着,都好。”
蘇政華黑眸隱隱動了動,“你還是不明白。”
然後蘇恆玉卻已經仰靠在那裡,眼中對塵世再無半點留戀之色,他的心身現在已經很累了,他需要休息。
蘇政華沒有動。
“你若是真的還念及一點我們之間的手足之情,”蘇恆玉開口,冷冷清清的聲音在空空蕩蕩的牢房中迴響,“就讓我去。”
蘇政華看着他半晌,給了夜風一個眼色,夜風點頭讓人將牢房打開,讓人手中端在一個托盤,上面盛有一壺酒,一個酒盞。
蘇恆玉看着夜風靠近,靠在牆壁上的身體動了動,他裂開嘴角,死寂的眼睛也重新燃氣了一抹溫度。
可偏偏,他眼裡最後的平和的溫度,是死亡帶給他的。
夜風將托盤遞過去,蘇恆玉自拿過酒壺甄了一杯酒,毫無留念的湊到自己的脣邊。陽光從頭頂上的木窗戶透出來,映照着他的酒盞裡的酒水波光粼粼。
蘇恆玉喝酒的動作微頓,默了一會兒,他開口,“你要好好對棠之。”
“還有,方希,”蘇恆玉聲音一頓,卻沒有把話說下去,仰頭,將酒水盡數倒進了腹中。
蘇恆玉的動作沒有遲疑,沒有留戀,也許他是害怕他在最後的那一刻,去留戀。
看着蘇恆玉將酒水灌進自己的嘴裡,蘇政華緊張着牢房的木柱子,腳步微動,彷彿就在最後一刻,他就要忍不住衝過去制止他。
可是他還是親眼看着蘇恆玉飲下了那杯毒酒,那杯他親自下令賜給他的毒酒。他親眼看着,親自牢記着這一幕,他的心那一刻心茫了,整個世界在那一刻,恍惚都不過如此。
人的生命就是這樣,來去的匆忙,轉瞬即逝。
他看着蘇恆玉,他的弟弟,喝了那杯酒,笑着倒在他面前,他清澈溫暖的眼睛如同往昔,他對他笑,裡面沒有半點責怪之意。那微微的笑,彷彿在試圖撫平他那顆內疚的心。
他知道,那一刻,蘇恆玉是明白了。
他要的這一切,都抵不過生命。任何的東西,權勢也好,金錢也罷,在生命面毫無意義。但也許,蘇恆玉所做的這一切並不是毫無意義。
因爲蘇恆玉從始至終要的,是戰其鏜的愛情,是他的皇上對他的親人,還有他放不下的執念。
“啊!!!”淒厲的咆叫聲劃破了蘇政華的耳膜,蘇政華還未回頭,就見一個身影衝進了蘇恆玉的牢房之中。她顫抖着將他抱着,哭的聲嘶力竭。
“殿下,殿下,殿下你醒醒,你快醒醒。你不是說過要看着我們的孩子長大的嗎,它現在就快出生了,你看,它已經這麼大了,快要出生了。”明瑤曦搖着蘇恆玉,但是不管她怎麼搖,蘇恆玉都沒有反應。
因爲他已經死了。一個死去的人,是不會有任何的反應的。
“殿下,我求求你,求求你快睜開眼睛看看,求求你,”明瑤曦怕是太過傷心,傷心的幾乎已經到了一種絕望的地步。
“你走了,爲什麼要扔下我一個
人,你扔下我一個人,要我怎麼辦?”明瑤曦的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她忽然回頭一望,正低着頭的夜風突然後退一步。
然而他的反應卻已經慢了,明瑤曦撲了過去,拿着那壺酒就往自己嘴裡灌。
“方希,”
“明瑤曦!”
恰巧趕到的明瑤宇跟戰其鏜大驚,蘇政華最先反應過去,疾步進去奪過明瑤曦手中的酒,伸手在她的背後點了她幾處穴道,逼着她將喝進去的酒給吐了出去。
可即使是這樣,明瑤曦還是喝不少的酒進去。
戰其鏜跟明瑤宇慌忙的跑進來,查看明瑤曦,然而的明瑤曦的情緒還是很激動,她看着蘇政華,紅色的眼眶迸發出狠厲的光芒過來死死掐着蘇政華的脖子。
“你殺了他,你該死!你該死!蘇政華,你爲什麼不死?”
明瑤曦的力氣很大,蘇政華一時掙脫不開,明瑤曦掐着他的時候,他也未曾想着掙脫。是啊,那一刻他也在想,他爲什麼不死,他若是死了,蘇恆玉就可以活。
到底是爲什麼事情走到了這一步?
“皇上,”周圍的獄卒大驚,夜風也是一驚,彎身將明瑤曦給敲暈。
暈過去的明瑤曦送開了蘇政華的脖子,他有些面色青紫,應該是被明瑤曦掐壞了。
“王爺,”戰其鏜擔心蘇政華,又去看暈過去的明瑤曦,這一刻她不知道該顧及哪一頭,但看着明瑤曦的裙子底下一點一點被那摸豔紅的顏色染紅,下意識的就選擇了明瑤曦。
她抱着明瑤曦就衝了出去,“快,宣太醫!”
太醫很快過去,給明瑤曦診脈,明瑤曦此刻雖是被人敲暈了,但是她一直都在不斷的囈語,睡夢中的她大驚不安,手和腳都在不挺的抖動。
戰其鏜將她給抱在懷裡,摁住她的身體,“不怕不怕,方希,沒事沒事,不怕。”
一邊又看着太醫,“你倒是說二皇妃現在如何了?她要是出了什麼,我就要你們給她陪葬!”
“娘娘莫慌,”太醫也是急的滿頭大汗,“二皇妃這是小產了,但是她剛受了刺激,精神也不大好,此刻比較的危險,老臣得先給她用藥止血。”
“我不管你用什麼藥,用什麼辦法,我要你把人給我救活!”看着明瑤曦的血染紅一大片,戰其鏜的心就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
又心急,又心慌。
大夫給她喂止血的藥丸,又命人給她處理小產的問題。明瑤曦肚子裡的孩子已經有些大了,此次因爲藥物流產,加上她本來的身體底子就弱,竟比以往都來的兇猛些。
一羣大夫戰戰兢兢,緊張的不知道忙碌了多久,宮女們也進進出出,血水倒了一盆又一盆。明相跟明夫人也進了宮,被明瑤宇給攔在了宮外。
就這樣一直到了傍晚時分,太醫們在探查過明瑤曦的脈搏之後終於微微鬆了一口氣,“還好,二皇妃現在的脈搏雖然還很虛弱,但是看上去是沒有性命之虞了。不過這孩子,是可惜了。”
戰其鏜沒有說話,眼神甚至在瞬間飄忽漠然,明瑤曦的孩子沒了,不近人情的說,那也許是一件好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