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軒順着聲音來的的地方走過去,卻見一片空地之上,一老頭身上穿着破破爛爛的意外,拉着一把二胡,合這聲音在哪裡唱。濃重的豫音,讓張軒聽得有些不真切。
“自從垂髫入王宮,天下藩封數汴中,五方食貨舟車便,四海衣裳冠蓋通。宮中日夜聞蕭鼓,記得憲王新樂府,暗揣玉尺比珊瑚,閒向金籠教鸚鵡。鰲山城市結丹邱,步攆隨登宣德樓,三千珠履高門隘,十二樓欄夾道稠。---”
“是樂府詞。”張質說道:“居然還有人會唱,此人必不是一般人。”
張軒這才恍然覺得這種風格很熟悉,讓他想起了小時候讀過的《長恨歌》。
“可惜,如今世間多流行崑曲,寫樂府的人多,能唱的不大多了。”張質說道,對這樂府還很熟悉,說道:“天下樂府大多不脫白樂天的藩籬,他此事極言開封之前富麗堂皇之色,到此該爲一變。”
果然如張質所言。
二胡聲一轉,樂聲忽然轉悲,二話這種樂器特別能表達悲傷的情緒,連張軒只聽這聲音,就感受好像心中一痛。
“辛巳闖賊欲薄汴,血濺西城六日戰。---”
此言一出,周輔臣說道:“大膽。”說着就要上前阻止。
“慢。”張軒叫住周輔臣說道:“嘴在人家嘴裡,還不讓人說嗎?”
“是。”周輔臣是張軒的親衛,對闖王有的只有最基本的尊敬,見張軒不管,自然不會多管閒事。
這一兩句話之間,漏了好幾句,只聽老人繼續唱道:“明年捲土壓東城,雉碟烽高百里營。雲梯萬架星辰亂,鐵炮千家風雨鳴。此番一月用火攻,崩頹睥睨餘三版,三版一月不可侵,二百年來見人心。”
到此尚有慷慨激昂之意,但是幾句過後,二胡一轉,聲音又低沉了幾分,如泣如訴,悲憤難抑。
“麥青即來待麥黃,城上城下坐相望。富家積金不積穀,倉倉耀盡敞空屋。死者已果生則腹,生者豈有完骨肉。官府下令曰搜糧,抽刀控箭入人房,搜之烏有曰蠲助,珠玉還載粟空囊。銀滿一杯米一杯,豪強潛向老兵謀。老兵有米肉更有,私下屠人公賣牛,---”
唱到這裡,哀聲四起,只聽不知道多少泣涕連連,甚至哭聲壓過老人唱詞的聲音。
張軒也有幾分忍不住。
他知道城中很苦,但是卻沒有想到城中已經到這個地步,公然叫賣人肉。
張軒再也沒有心思聽下
去了。
張質卻對張軒說道:“將軍人心可用。這些人都是開封死城之中逃出來的,見多了官軍的無恥嘴臉,甚至有家人被人吃掉,對官軍恨之入骨,大人召而納之,可爲一支勁旅。”
張軒一聽頓時,心中一動。
的確,朝廷的船隊在義軍的木筏之前,也就說,這些人都官府放棄的,也不管是這些人到底是官軍看不上眼,還是船滿了帶不走,總之他們這些人都對官府心存怨意。
求一口飯吃來當兵的人很多,但是那種在戰場之上敢拼命的人卻不多。
尋常饑民根本打不了什麼大帳,一打就崩,除非督戰隊逼着,否則根本不可能拼死做戰。
而要將饑民訓練成戰士,是需要時間的。
但是有一種人可以省略一些時間,就是那種與官軍有血海深仇,恨不得與之同死之人。
仇恨也是一種力量。
“哭就知道哭,哭有什麼用?”張軒大步走進去,說道:“哭哭就能報仇了嗎?默默自己下面還有兩個蛋-子,是不是一個男人。”
“你說什麼風涼話,你們這些賊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知道誰在人羣之中說了一句道。
“對。”張軒說道:“我們也不是好東西。但是殺你們父母家人的人,是我們嗎?決河的人是我們吧。”
“怎麼不是你們決河。”
“用你們的腦子想想,我們都要拿下開封城了,城中的一切都是我們,我們犯得着決河放水嗎?你們和官軍有仇,我們義軍之中,有不知道多少兄弟都與官軍有仇,我只說一個人,他叫黃旭,那時候我下鄉打糧,遇見他黃家,搶了他黃家的糧食。結果黃家老太爺去報官,官兵一到,就抄了他全家。殺人淫掠。黃兄弟就加入義軍,和我一起打了過去,殺了那些狗官兵。而就在幾天之前,他捲進黃河之中。如果是我們決得河,至於讓我們這麼多人都被沖走嗎?”
“我別的不問,只問你們是男人嗎?敢報仇,敢報仇的加入義軍之中,有得能報仇的機會,如果不願意我也不勉強,在軍中做一民夫也行。”張軒輕蔑的掃視一眼。
“我參軍。我要報仇。”一個大漢站了起來,看上去他身體很壯實,但是卻非常瘦,幾乎就像是一個骨頭架子一樣。
“你叫什麼名字。”張軒說道。
“我叫葛大。”葛大咬着牙說道:“我要爲家人報仇。”
有了葛大做榜樣,不過一會功夫,就千餘人要參加義軍。張軒將葛大提
升爲把總,又將周輔臣下去當了一個把總,將多餘的壯丁加入其它的軍中,這纔算是完成了擴軍,張軒所部戰兵也達到了五千人之多。
張軒的麾下多了,也感覺有一些不大方便。
張軒麾下直接管轄七八個把總,人有些多,如果設千戶一級,一個千戶下面只有兩個把總,又有些少,張軒想了想,決定等在擴編之後,在三千人設一營,一個營官下轄五個把總。還有一個親兵隊五百人自轄。
如果將來再發展,營以上設團,團上設軍。不過,只是名字相同而已,具體編制,與現代決然不同,不過是張軒給自己留一個念想而已。
反正這營,團,軍,衛,師,指揮,廂,哨。這些字眼在古代都用於軍隊編組,張軒用這些,也不算是出格。
張軒安排了這些之後,又單獨請了那位老人,問道:“老人家貴姓。”
“老夫姓王。”老人用一種恭敬之中帶着疏離的態度說道。
“王老。”張軒說道:“這一首樂府,可是王老如做?”
“正是不才。”王老說道。
張軒心中一動,懂音律,懂作詩,可以算是高等人才了,張軒更加恭敬了,說道:“王老可願在我帳下效力?”
王老沉吟一會兒,說道:“我如果不答應,將軍您會殺了我嗎?”
“怎麼可能?”張軒說道:“合則留,不合則去,王老如果不願,我可以贈金送王老離營。”
“算了,我區區一老朽,帶着金銀走在荒野之中,是要我的命。我一家也都葬在開封城中了,只剩我孤寡一人。如果將軍不棄,老朽願意留下來。”王老說道。
張軒大喜過望,與這王老細細一談,才發現這王老是一個秀才,名王紫綬。家住開封,還算是殷實,當初也是有兒有女的。只是兒女下落如何,王老沒有說,張軒也沒有問。
張軒想了想,新設一職用來安置王老,就是主室。掌管所有文書檔案。
張軒想來王老畢竟年紀大了,讓他忙於庶務,恐怕也不能承擔了。而且掌管文書檔案之事,之前鄭廉掌管的。
不,應該說張軒所寫任何東西都是歸鄭廉掌管,隨着張軒的擴軍,營中內部的文書來往也多了起來,張軒不得不設一檔案室,掌管檔案,比如花名冊之類的東西,否則下面自說自話,豈不是怎麼幹都可以。
而且這個事情並不繁重,在文人看來也算清貴。
畢竟對張軒來說,每一個讀書人都是珍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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