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照泉又轉向陳象藩的副官說:“小夏,你也別給照石安排宿舍了,讓他跟你一起住在老陳外間兒。”照石有些不安,他一個參謀住哪間宿舍自有師部安排:“姐,我是參謀,又不是副官親兵。”照泉根本不在意,“他這副官,都是他的人,你可是我的人,晚上睡在外間兒給我警醒點兒,別讓你姐夫半夜開門溜出去。”在座的人鬨堂大笑,連陳象藩都跟着一起訕笑起來,還一邊笑一邊摟着照泉的肩膀說:“行行行,就依夫人。我陳某人一向唯夫人之命是從。”接着又壞笑着看了照石几眼問照泉:“你就不怕我把你弟弟一起拐走?”大家又笑起來,照泉也笑着說:“我的弟弟我知道,你拐一個試試?給他十個八個膽也不敢跟你去那不乾淨的地方!”照石從小到大哪見過這樣的陣仗,坐在椅子上臉紅一陣白一陣,說話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夏副官看他有些不自在,又一心要巴結這位長官的小叔子,趕緊出來打圓場,說了個笑話,把話岔開了。照石感激地衝他笑了笑。晚飯結束,衆人散去,陳象藩說今夜留在軍營,讓副官開車送照泉回去。照泉招招手把照石叫到跟前,“我今晚說的話不是開玩笑,你姐夫晚上要是出門,你也不用攔着,回頭告訴我就是。你自己可小心了,要是敢跟他一起去,看我不告訴大嫂揭了你的皮!”照石忙說:“姐姐放心,照石不敢。”
照泉又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臉,摘掉他的軍帽給他攏攏頭髮,“姐姐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只是你姐夫這個軍隊,比不上你們軍校紀律嚴整,可千萬別跟他們學壞了。”照石把姐姐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裡“姐,我在原來的部隊你怕我有危險,纏着姐夫把我調過來,又擔心我學壞,那可到底怎麼好呢?”照泉嘆氣:“我想讓你回家去,你可也不聽我的呀。”照石笑了,眼睛彎彎地閃着光“姐姐,你現在想讓我回去,那可是當逃兵,要吃槍子兒的。你放心吧,我既管了姐夫這裡訓練的事兒,不光我自己不學壞,還得把他這些兵練的跟我們黃埔學生軍一樣軍紀嚴明呢。”照泉在昏黃的路燈裡笑着,這個纏着他買雲片糕的孩子如今終於長大了。她原本擔心靜嫺把他教的唯唯諾諾,如今看來也是個有能耐有擔當的男子漢。
回到住處,照石看到夏副官已經着人把他的行李都搬到了陳象藩的外間,牀也幫他支好了。照石無奈地笑笑,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剛打開揹包,就看陳象藩身邊的一個親兵進來說:“沈參謀,陳長官找您,讓您現在就去辦公室。”照石擡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已經九點鐘了。在師長辦公室門口,他還是打了報告,進門也依舊立正敬禮。陳象藩笑着說:”自家人,不用客氣。”照石一本正經:“這裡是辦公室,您是長官。”陳象藩倒也無所謂,一副隨他喜歡的樣子。既然擺明了是上下級,就也沒讓他坐下,任由照石筆管條直地站着,自己靠着椅子說:”我調你過來,不全因爲你姐姐。這次打長沙城我也看出來了,我們這些兵,比你們黃埔出來的第一軍第四軍差的太遠,戰鬥力太差。“照石心裡有些小得意,臉上依舊平靜:”報告長官,依屬下看,黃埔跟其他的軍隊相比,除了日常訓練技高一籌,更重要的是注重政治學習,讓官兵不光知道怎麼打仗,還知道爲什麼打仗。“陳象藩點了一支菸,衝着照石揚了揚下巴說:”嗯,你接着說。“照石嚥了咽口水,陳象藩把自己的茶杯遞給他,”喝口水坐下說“照石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低頭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然後拉開面前的椅子坐下,雙手放在大腿上,上半身依舊軍姿挺拔。
”想想歷史上的強軍,遠的有岳家軍,戚家軍,近了說有湘軍淮軍。他們都有個共同點,主帥在位時,軍隊跟着主帥一起,赫赫威名,一旦主帥故去,立即分崩離析。您說這是爲什麼?”陳象藩饒有興致地看着照石說:“是啊,你說爲什麼呢?”照石一激動,又站起來“因爲他們是私兵,是某個人的軍隊,這個人死了,軍隊就沒了。黃埔教給我們,國民革命軍不是私兵,不是給某人打江山的,是爲了自己的理想和信仰而戰!”陳象藩“噗”的一聲笑出來,照石倒愣了“長官,我說的不對嗎?”陳象藩笑着說:“對,對,你說的沒錯,你們這個蔣校長還真挺能整。我說,你真不覺得自己是給他老蔣打江山的?”照石很認真地點頭“當然不是,我是爲了三X民X主X義而戰鬥的。要是替某個人打江山,那跟吳佩孚這樣的軍閥有什麼差別,要是這樣,我早回上海當少爺去了。”陳象藩點點頭,“嗯,也對,反正至少你們這些人是這麼想的。我找你來,還有一個事兒,我這兒的兵也你見識了,不好管。你呢,雖說是個高材生,但到底年輕鎮不住,我想再找個副師長,一來得有真刀真X槍真本事,二來也能幫你把把關。你們黃埔有沒有合適的人?有合適的你只管推薦,怎麼弄來你別管,我有我的辦法。”照石不假思索“閆教官啊!”陳象藩趕緊問“叫什麼?什麼背景?現在在哪兒?”照石看他求賢若渴的樣子,心裡還有點佩服“我們訓練處主任閆明教官,跟校長一起從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畢業的,還念過日本人的軍官學校。閆教官訓練嚴格,愛兵如子,還能因材施教!”說完腦子裡就回想起閆教官逼着他在操場上單獨訓練的一幕幕。“這次從廣東到湖南,打的很辛苦,過大瑤山的時候,炮兵輜重翻山太困難,最後不得不把炮拆了扛着走。我扛着幾十斤的炮筒子走山路的時候,才覺着在軍校裡閆教官動輒負重跑二十公里,還真不是沒事找事。”陳象藩點着頭說:“你們沈家人都是眼高於頂,能讓你佩服成這樣的,必定是路神仙!”照石不滿他說自己家人眼高,但轉念想起閆教官也曾說過他驕傲,沒好意思反駁。陳象藩倒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你還別不承認。不光你,你爹,你嫂子,你大姐,都是一樣。”照石腹誹“還不是因爲我爹當時不同意大姐嫁給你,你才覺得我家人眼光高”陳象藩揮揮手“小子,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呢。”照石不好意思地笑了,但是不得不承認,他從前不太瞭解這個姐夫,並不知道他爹爲什麼不願意姐姐嫁給他。至少現在在他看來,這人是有兩把刷子的,一來能降的住他那個厲害的大姐,二來憑他能請黃埔教官來當副師長,就不是一般人的心胸!
沒過多久,閆明就站在了照石面前。他來到操場上的時候,照石正在教士兵們唱歌,仔細聽聽,士兵們歌唱的內容卻是如何在戰鬥中利用地形地物:
戰鬥時,重射擊,殺敵第一。
選擇地物遮蔽身體,最忌是蚊聚。
留心小排指揮地域不可擅離
攻擊之時切莫佔據超難之地
阻礙鄰兵發揚槍擊,要注意!
照石回頭之時,看見閆教官笑眯眯地站在操場邊上,立即把隊伍教給各帶隊人,自己跑步過去,一邊敬禮一邊高興地叫:“閆教官,您真的來了!”閆明親暱地踢了他一腳“你小子,可以啊!歌都編出來了!真有能耐啊!”照石從沒聽教官這麼直接地誇過他,倒不好意思起來,摸了摸後腦勺,乾笑了兩聲。“這兒的兵不比咱們軍校的學生,至少都是讀過中學的,他們好多人都不識字。講的戰術戰法也不太明白,更別提記住了。編成歌給他們唱一來能調劑調劑訓練,二來能幫助記憶。“閆明問:”別光說好的,碰見過什麼困難?“照石低頭說:”我年輕,又是靠姐夫的關係來的,難免有人不服。”閆明一巴掌拍在照石腦袋上:“幾個月沒見你,這個愛低頭的毛病怎麼又出來了!”照石趕緊擡頭:“教官,教官,您別生氣,我好歹現在也是個少校,不是學生了。您,您,您別”閆明笑着說:“別什麼?”照石這次橫下心,竟然撅嘴撒起嬌來:“別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我。”閆明看他好笑,故意繃着臉:”說你?那是輕的,還沒罰你呢!”照石立即五官都扭在了一起,“別,別,別呀”閆教官拍拍他“臭小子,今兒見面高興,饒了你!再讓我看見,還給我回辦公室頂着酒瓶子站軍姿去!走吧,今天讓你好好露露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