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海卻說:“二叔,說實話,我覺得姑父這次回上海不是好事。委員長是不是聞到上海的硝煙味了,才弄了十九路軍來駐防上海。”照石挑了挑眉毛看着正海,正海接着說道:“陳銘樞長官和十九路軍的蔡長官、蔣長官都是桂粵一系,兩家剛剛打完,炮筒子還沒涼下來呢,怎麼就把上海這麼一塊大肥肉給了十九路軍呢?必然因爲這地方有危險,既要有戰鬥力的人頂着,又不能隨便把自己嫡系當了炮灰,這會兒會打仗的桂粵一系最合適。”照石搖搖頭,政治的事情很複雜,不是你能隨便揣摩的,以後別在課堂上瞎說這些。”
正海不以爲然:“二叔,你肯定覺得我說的沒錯,不然也不會給我打個良好。難道我們不應該多分析分析這些嗎?誰要整天研究茶杯上的口紅印,枕頭上的頭髮絲啊。”照石哼一聲:“我可告訴你,我這個月考覈就考現場物證。”正海湊過來說:“二叔,咱們打個賭,就賭上海的局勢。我要是說對了,你教我點軍校學的絕活,我要是說錯了,你出一百道物證細節分析題讓我做,好不好?”照石道:“該你做的物證細節分析,一個也少不了。軍校學的絕活現在就告訴你,你也可以從今天就開始練,每天負重二十公里。”正海對這個答案極其失望,照石拍拍他的肩膀:“上了戰場才知道,就這個本事關鍵時刻最能保命。你有午休時間的日子不多了,趕緊回去休息一會兒啊。下午射擊課,我要去觀摩,好好表現!”
下午的射擊課,由於照石站在後面看着,正海還是緊張,打了五發四十五環的成績,即便如此仍然是“優秀”,照石免不了皺了皺眉頭,正海也冷汗涔涔,還好這不是考試,這個結果肯定掉出前三名了。接下來的戰術課,照石依舊揹着手站在操場上看。翻滾、騰躍、匍匐,集中、分散、隱蔽,每一個動作,每一項配合,魯易傑都講解的很詳細,示範也很到位,學員們聽的也認真,照石似乎有一瞬間回到了黃埔的訓練場。要求嚴格的閆教官、技術過硬的蘇聯專家都回到眼前,他在泥水裡往返匍匐四次以後,體力不支,姜璞伸手拉了他一把,而國峰早已遠遠地把所有人都甩在後面。
回憶是美好的,而照石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
下課後魯易傑去了照石辦公室,笑嘻嘻地問:“怎麼樣,這批學生還不錯吧,我覺得不比咱們在黃埔那會兒速度差。”照石卻搖搖頭:“易傑,我覺得有點問題。”魯易傑倒也不鬧,坐下來,從筆筒中摸出一把尺子,一邊鼓搗一邊道:“願聞其詳。”照石說:“這些學員將來面對的事情跟我們不一樣。我的意思,射擊以移動靶爲主,槍支型號要複雜一些,還要重點訓練移動中射擊。另外,你能用有問題的槍嗎?”魯易傑沒太明白照石的意思,“我是說比如準星有問題,但不影響擊發的那種。”魯易傑想了想說:“步槍還行,東征那會兒繳獲了一批,啥樣的都有,也都湊合使。手槍我沒試過,一直都用自己的手槍。”照石叫勤務兵喊正海來辦公室,”一會兒,我得讓你們倆試試。你想想,這些學員將來不是在戰壕裡向對面的敵人射擊,他們可能碰到各種各樣的情況。最大的可能是自己手裡沒有槍,要靠繳獲對方的槍來射擊,那對方的槍就什麼情況都有了。戰術也是這個問題,要練觀察,練反應,現在這個太小兒科,他們將來都西裝革履出入高檔場所,這種在泥水裡爬來爬去的機會並不多。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魯易傑當真從善如流,“你讓我想想,這確實是個問題。”
“報告”
正海的聲音在門外想起,魯易傑小聲和照石說:“這孩子成績已經很不錯了,你別又罵他。”照石半眯着眼睛搖搖頭向他命令“你別管!”
正海進門來時,表情已經很緊張了。照石坐在椅子裡看着他,直接說了兩個字“解釋。”正海低了頭要說話,照石立即喝令他:“擡頭!”正海惶恐地擡起頭,魯易傑卻在旁邊拼命地忍着笑。
“報告長官,今天有點緊張,所以成績不理想!”
“緊張?自己人站後面就緊張,要是有敵人在對面,還不嚇死了?你這個不叫不理想,你這是不合格!”
“是!下次一定注意!”
照石搶過魯易傑一直拿在手裡玩的尺子,“伸手!”
正海臉紅了,看着旁邊坐的教官,再看看照石,眼光分明是說,這兒還有別人呢。”二,二,二叔,我以後注意。”照石假裝沒看見,“以後是以後,我說今天不合格!”正海無奈,只得把手伸到照石面前。魯易傑在一旁忙道:“沈主任,別別,今天事情賴我,我也沒強調過這個,您別動手,這可是打我的臉。”照石聽了這個話,就沒再動,跟正海說:“去維修班,把那些舊槍挑一挑,只要是還能擊發的,都搬到射擊場去,再去領些子彈。讓你們學員中隊所有射擊成績優秀的學生去射擊場集合!”
“是!”
正海答應着去了。
他一出門,魯易傑就瞪着照石說:“你還真打啊,是不是太過分了!還當着我的面!”照石哼一聲:“不是當着你的面,我還不動手了呢。他刑訊課都上了,這能有多疼?不過是個面子問題,這孩子從小要強,最怕丟面子,我這是給他提個醒,不想丟面子就好好下功夫。”說罷嘆口氣“他的考驗還在後面呢,在我這兒丟點面子算什麼,將來多一線生機比什麼都強。說到這兒,也算是我這個做二叔的求你件事,你多要求要求他,讓他成長的快一些。其他的,我也幫不上了。”
魯易傑道:“這個你放心,我還是他的伯樂呢,自然要培養一匹千里馬的。哎,我說沈主任,您這樣不對啊,怎麼自己侄子開始上課了纔開始關心我們廣大教員的教學水平了。”照石卻沒心思跟他插科打諢,“局勢不容樂觀哪!我雖然不願意看見同室操戈,但更害怕自己的子弟死在侵略者的槍口下啊。”
兩人都擰着眉頭說起當下局勢,彼時東北三省已經葬送敵手,恨得魯易傑連連咒罵:“我呸的少帥,就拿他媽的是一隻縮頭烏龜。日本人三百士兵就端了守軍八千的北大營!說這龜兒子膽兒小吧,抗起命來膽兒倒不小。委員長三令五申讓他守住錦州他可不聽,死活的要進關!”照石推他一把:“嘴裡乾淨點,小心學生聽見了!我這些日子想了想,這個特訓班也是有必要。你說這日本人怎麼就算的這麼準,不偏不倚地就炸死了張大帥,怎麼就知道他張漢聲不敢放一槍一炮,肯定是有情報。所以,咱也得弄點他們的情報,不能在這事情上輸給日本人。根據現在的情況看,我估摸着,如今的局勢是委員長指揮不動東北王,東北王也號令不了他手下那羣功高蓋主的叔伯。各想着各的心思,這東北不丟纔怪!”說完兩人都沉默了,他們都知道,以日本人的野心,未必東三省到手就滿足了。
末了,照石長嘆一聲,戴上軍帽:“走吧,去射擊場!”
在射擊場,照石把手槍都分給學員,剩下的步槍留給了魯易傑。接着就下了命令:“每人領十五發子彈,要求:前五發子彈測試槍支存在的問題,中間五發子彈探究解決方案,最後五發子彈解決槍支問題。後五發子彈射擊成績高於前五發二十環以上的合格回班,三十環以上優秀,獎勵假期半天,不合格的,四百米障礙五圈,負重!”學員們列隊去領子彈,照石拍着魯易傑的肩膀說:“步槍都交給你了,回頭請你西湖醋魚。”魯易傑笑着說:“職分應當,哪能領這個獎。不過,你家裡的美國咖啡若是還有,寫信讓嫂子寄點來唄!”照石哈哈大笑:“沒問題沒問題,正想讓她戒了那玩意,索性都送給你。”魯易傑問:“你管的也太寬了,訓侄子兩句也就算了,怎麼嫂子喝咖啡也不讓?”照石悄悄說:“你不知道,我大嫂說那東西寒涼,女人喝多了不好。”魯易傑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哦,我知道了,大嫂這是着急了,可以理解,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