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又來這兒啊。”展心儀穿着大衣還有些冷,瑟縮着脖子,一說話便呵出氤氳的白霧,遠遠地看見白石遠回來,走在光怪陸離的霓虹之中,像在仙境裡一樣不真切。
展心儀才發現自己很多次披着夜色路過這座城市,可從未真正地看清過她在晚上是什麼樣子的,今天難得有閒心也有時間好好的看看,頓時懂得了爲什麼那麼多人頭破血流地要往這裡擠。
誘惑和清純,乾淨和骯髒,這座城市有着它最腐朽糜爛的一面,同時又是它最誘惑的一面。
身後的這家酒吧,展心儀不能再熟悉了,她在這裡丟過人,差點出了意外,那次離開的時候就在心裡暗暗發誓這輩子都不要再回來了。
“如果你想在外面一直挨凍的話,就在那兒待着別動。”白石遠走到酒吧門前,回過頭去卻看見某人還在原地發呆,猶猶豫豫地不知道在幹嗎,於是沒好氣地扔下一句,頭也不回地進了酒吧大門。
酒吧的門打開的一瞬間,股股熱浪撲面而來,室外已是寒冬,北風蕭瑟,酒吧裡的火熱卻全然是另外一番光景,和夏天那次來的時候沒什麼兩樣。
“你等等我啊!”展心儀一跺腳,心一橫,便低着頭衝了進去。
一進門便開始東張西望,尋不見白石遠的影子暗暗着急,該死的,他不會真的就拋下自己一個人先走了吧。
正在心底偷偷罵人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幽靈般的聲音,嚇得展心儀差點穿着高跟鞋蹦起來。
“你在找什麼?”白石遠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展心儀的身後突然出現的。
展心儀安撫着受到驚嚇的小心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白石遠方纔只是藉口先進來,並未走遠,一直在門口等着展心儀,有了上次的經歷,他又怎麼會再允許有第二次,要不是因爲葉朔的極力邀請,他纔不會帶着展心儀來這兒,他已經打定主意今天晚上不管展心儀去哪兒他都要寸步不離的跟着了,去洗手間也要跟着。
包廂是早就定好了的,白石遠和幾個朋友聚會的老地方,這間包廂比其他屋子都要大,裝修得也都要豪華,隔音效果更好,是葉朔專門修來供朋友們來的時候消遣娛樂用的。
屋裡早早地擠滿了人,就等着今晚上的主角登場,左等右等不見人來,顧真等不及想打電話催他,葉朔卻不急不慢地說:“催有什麼用,阿遠會聽你的嗎,有媳婦的人就是不一樣啊……”
他們這羣玩兒的好的朋友裡,就數白石遠結婚最早,雖然結婚僅一年後展心儀就跑得無影無蹤,白石遠孤家寡人跟單身沒什麼區別,但總歸是和過去不一樣,不能再由着年少輕狂的時候那樣愛玩兒了。
屋裡的人正圍繞着單身好還是結婚好的話題聊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包廂的推拉門刷拉一聲響,門打開了,白石遠出現在門口,和風式的推拉門比正常的房門要矮,人高馬大的他得弓着腰才能不被磕到腦袋。
“正說着你呢,你可來了。”葉朔忙起身相迎,把最中間的位置給騰了出來。
緊跟着白石遠身後的還有展心儀,她猜到屋裡會有顧真和葉朔,卻沒想到還會有這麼多其他人,一時間有些犯迷糊,只和眼熟的顧真打了個招呼。
“心儀怎麼跟沒看見我一樣,難道還怪我上次照顧不周嗎?”葉朔一臉很受傷的表情。
“不是,我……”展心儀慌忙解釋,一到關鍵時候就犯難,支支吾吾地解釋不清。
白石遠橫了他一眼,葉朔捂嘴偷笑,這榆木腦袋終於是開竅了,知道心疼媳婦兒了。
“好啦好啦,跟你開個玩笑。”葉朔笑嘻嘻地挨着白石遠坐了下來。
顧真坐在展心儀的另一半,他是展心儀在這裡唯一熟識的人,自然要多聊上兩句。
“最近感覺怎麼樣?”
顧真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展心儀是在問他車禍受傷的事兒,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車禍的緣故,顧真總覺得自己的反應不如從前靈活了。
“好多了,能跑能跳,一切正常。”顧真咧開嘴露出一口好牙,溫潤的眸子笑成一條彎彎的線。
展心儀仔細打量了一番,表面上的傷是好了不少,但臉上結痂之後留下來的痕跡還沒有完全消失,正好在左眼下面的顴骨上,酒吧裡光線暗看不大清楚,白天在陽光底下可能會更明顯。
俊俏的一張臉,還好沒有毀容,展心儀默默地在心底慶幸到。
除了葉朔和顧真兩個是展心儀認識的,剩下的人她都沒見過,有男有女,但清一色的衣着打扮和尋常人不同,跟着白石遠在上流社會裡混跡多了,展心儀也練就了能從一個人的穿衣打扮和談吐氣質中判斷其家世背經的能力。
雖然這樣做不太好,但有時候卻是一種十分有用的能力。
在座的既是白石遠的朋友,身份地位不必多言,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以男性居多,有幾個展心儀聽說過名字,今日才見得真人。在座的異性,大多數是男人的女朋友或者情人什麼的,小鳥依人地依偎在各自男人的懷裡。
只有一位不同,氣質獨特,展心儀進門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她,坐在一羣濃妝豔抹的女人之間,她沒有化妝或者化了很淡的淡妝,臉色比旁邊的女人更蒼白,穿一件牛仔外套白色打底,腳蹬一雙過腳踝的馬丁靴,中性十足,爽利幹練,展心儀進來注意到她的時候,她指間夾着一根菸正在吞雲吐霧。
展心儀悄悄地問身邊的顧真那是誰,顧真卻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忽然大聲地對那個女人說:“蔣藍,心儀想認識你呢。”
展心儀來不及捂住顧真那張大嘴巴,聲音就已經傳了出去,滿屋的人都聽到了,說完顧真還頗得意地笑嘻嘻地看着展心儀。
“你好。”展心儀不得已只好先做自我介紹,“我……”
“蔣藍。”不等展心儀把自己的名字唸完,酷酷的女人便熄滅了菸蒂,煙霧繚繞之後,一雙黑色的眸子,黑得發亮。
展心儀不明白爲什麼蔣藍看她的眼神和說話的語氣都充滿着敵意,她好像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對方的事情。
後來還是從顧真那兒聽來的答案,蔣藍和白石遠在國外唸書時候認識的同學,一個法律系一個金融系的,因爲性格有些相似兩人成爲了朋友。
聽顧真說,蔣藍喜歡白石遠,還曾經大張旗鼓地追求過他很長一段時間,白石遠差點就被她拿下了,最後不知道什麼原因,兩人還是沒有在一起。
雖然遭到拒絕,但蔣藍並沒有因此記仇,她生性就是個爽朗乾脆的女人,既然做不了戀人,那就繼續做朋友好了。
顧真跟展心儀講起這些的時候故意添油加醋地講了很多,尤其在蔣藍追求白石遠的時候,白石遠差點答應那段,講的格外詳細。
“你怎麼不生氣?”顧真驚訝不已,問道。
“我爲什麼要生氣?”展心儀反問,“又沒在一起過。”
“可是蔣藍現在還喜歡阿遠的啊。”顧真又說。展心儀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那又怎樣,如果命中註定的話,他們早該在一起了。”
對於展心儀如此心胸開闊能想得開,顧真深表佩服,難怪白石遠身邊形形色色什麼樣的女人沒有過都沒能把他勾走,最後浮華殆盡留在身邊的只有展心儀一個人,有少女的純真懵懂亦有成熟女人的明理和韻味,這樣的女人,傻子纔不知道珍惜!
展心儀沒想那麼多,她對蔣藍討厭不起來,完全是因爲蔣藍的長相很符合她的審美觀,這是一個看臉的世界,長得好看展心儀可以原諒一切,她整晚上都忍不住偷偷地往蔣藍的方向瞄,無論是獨自喝悶酒的她還是吞雲吐霧地她,都是那麼的吸引人。
展心儀甚至還覺得白石遠是不是傻,如果她是個男人,肯定會愛上蔣藍那樣瀟灑率性,骨子裡散發着性感的女人。
後來很多事都證明展心儀的第一眼並沒有看錯,有些人的確是白白浪費了一張好皮囊,皮肉之下的靈魂是怎樣的污濁和骯髒無人可知,譬如伊利亞德。但也有看上去美好,心靈和靈魂更美的人,譬如蔣藍,又譬如莫離……這樣的人太多太多,展心儀數上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能數得過來。
白石遠的朋友們酒量驚人,一會兒工夫便幹掉了桌子上所有的酒,凡是能打開的都打開了,地上桌上到處都躺着歪三扭四的瓶子。
那些嬌滴滴的女人們都藉着酒精一個勁地往自己男人懷裡鑽,嗲聲嗲氣地撒嬌,展心儀儼然一朵奇葩,在白石遠都已經放鬆下來,微微敞露着領口,慵懶地半倚在沙發上,眼睛有些迷離的時候,她仍舊端端正正地坐直身子,規規矩矩地把雙手放在膝蓋上。
在白石遠和她之間好像隔着一條看不見的鴻溝,悄無聲息地將二人之間的距離拉開。
酒已經喝了大半,展心儀還沒搞明白今天是什麼日子,爲什麼突然這麼多人聚在一起。
印象中都不記得人來得這麼齊過,聽旁邊的顧真和其他人聊天,好像還有幾個是專程從國外趕過來的。
酒已經空了,葉朔命人再去搬來新的,展心儀剛想伏在白石遠耳邊問他什麼時候回去,接着又發生了讓展心儀匪夷所思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