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忽然晃動了兩下,震得木質的桌子框框作響,驚得展心儀一個激靈,拿起手機,幽幽地熒光打在她那張略顯蒼白的臉上:“心儀,我把你的地址告訴白總了,他打電話來問我,語氣好可憐哦,你就原諒他吧。”
這死丫頭!展心儀恨恨地按了關機鍵,就知道米娜那張大嘴巴遲早把自己的事兒說出去,可沒想到這麼快。
從她帶上橙橙離開白家到現在連十二個小時都還沒有!
罵她讓她滾蛋的人是他,現在問米娜要地址來找她的人也是他,白石遠不愧是典型的天蠍座,心思詭異難以捉摸,最大的特點就是喜歡自虐!
不過人家也有可能是隨便問問,並沒有來找自己的打算呢。就當展心儀一個人默默地腹誹,胡亂猜測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的時候,躲在被窩裡的橙橙突然掀開被子跑了出去,連最愛的平板電腦都被她扔到了地板上。
“橙橙,你去哪兒啊。”心儀盤着腿坐在地毯上,沒能迅速地反應過來站起身。
白橙橙睜大了一雙像紫葡萄一樣水靈渾圓的大眼睛,雖然看不見,但好像天生就對身邊的事物很敏感一樣,能巧妙的躲開地上的障礙物,小腿飛快地跑向窗臺邊,疊着腳尖,兩隻手扒着窗臺努力往上爬。
“媽咪,爹地來接我們了哦。”
橙橙的話嚇了展心儀一大跳,本來要靠近窗戶這邊來的她楞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橙橙乖,快回來睡覺小心着涼。”展心儀自然不會相信一個小孩子的話,還是看不見的小孩子,只當是橙橙太想念爸爸了產生的錯覺。
橙橙下牀的時候沒穿鞋子,只穿了一件可愛的南瓜短褲,見展心儀不肯相信自己,着急地想要往上爬,終於爬上了窗臺,小臉貼着透明的玻璃好像真的能看見樓下一樣:“媽咪,真的是爹地,橙橙不騙你,是爹地的車子。”
展心儀將信將疑地慢慢挪動到窗臺前,清瘦的身子躲在一側的窗簾後面。
小區裡的路燈昏暗,唯一亮着的幾盞燈,到了晚上燈光還不停的閃爍跳躍,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
一輛通體黑色的跑車靜靜地停在樓下,講究的烤漆折射着冷冷的月光,好像一匹伏在夜裡等待機會的怪物。
車門上依着一抹頎長的身影,他斜着身子,後背倚着車門,修長的雙腿向前交疊,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很長,指尖一點忽明忽暗的火星,煙霧繚繞。
隔着幾層樓的距離,展心儀好像也能聞到繚繞的菸草味道,登時屏住了呼吸,腦袋只在玻璃窗上一閃而過,便迅速地躲在了窗簾之後,後背緊貼牆壁。
是白石遠沒錯,橙橙的聽力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也許是太熟悉了,所以才能第一時間裡聽出來是白石遠的車子,連展心儀都沒有分辨出來。
“媽咪,爲什麼你不跟爹地說話呢。”橙橙歪着小腦袋,她只能憑藉着微弱的呼吸來判斷展心儀的方位。
“橙橙聽錯了,是別人的車子。”展心儀撒了個謊說,可能因爲騙的是小孩子因此格外的心虛。
“不可能,橙橙認得爹地車子的聲音,一定是他!爹地不會不要橙橙的!”橙橙委屈極了,撅着小嘴,眼看着豆大的淚滴就要溢出眼眶來。
“橙橙這麼乖,爹地當然不會不要你,但你真的聽錯了,明天爹地一定會來接你的,好不好?”展心儀一邊輕聲地安慰着小傢伙,一邊儘量低着身子,把攀附在窗臺上的橙橙抱下來,然後刷地一聲拉上窗簾。
小小的橙橙大概已經猜出了樓下的人就是白石遠而爲什麼媽咪非要說不是,她忘記了白天媽咪和爹地剛吵過架,剛吵過架的兩個人是不能說話的,雖然她不是太明白爲什麼,但大人的世界就是如此的複雜。
展心儀把橙橙抱回到被窩裡,繼續用平板給她聽故事,坐下來之後的她卻久久不能平靜,手和腳仍然顫抖得厲害。
剛纔橙橙那委屈的小眼神和語氣猶在眼前,像針扎一樣刺痛展心儀的心,她忽然有些後悔賭氣之下帶着橙橙一起離家出走了。
也許白振華說的對,他們白家天生尊貴,而橙橙的身上流着白家的血,憑什麼要跟着她四處顛簸吃苦。
展心儀在想,就算她和白石遠要一直這樣僵硬下去,也不能連累了橙橙,無論如何明天都要先送橙橙回去。
在她還沒有強大到足以保護所有自己想保護的人之前,白家纔是橙橙最好的保護鎖。
一根,兩根,三根……煙盒裡的煙在一根根的減少,白石遠也開始口乾舌燥,像被蒸發幹了體內所有的水分一樣。
可就是那三個字,哽在喉嚨裡像一根魚刺,吐又吐不出來,嚥下去也不大可能。
凌晨,橙橙早已進入甜甜的睡夢裡,而展心儀坐在牀頭仍然睡意全無,夜色越深她精神頭越足,無意間瞄到鏡子裡的自己,眼袋巨大黑眼圈烏青,要多憔悴有多憔悴。
她偷偷地挪到窗戶前,掀開一點點窗簾的縫隙往樓下看了眼,然後又迅速的拉上,白石遠竟然還在樓下!只不過換了個姿勢,從車外變到了車裡。
周圍安靜的可怕,牆上的秒針滴答作響,展心儀的心跳聲成了伴奏。
隨便拿了件外套,帶上鑰匙,輕手輕腳的拉開門,一腳踏入漆黑的樓棟內,不顧一切的衝到樓下,展心儀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哪根筋搭錯了,但如果今天晚上她不下去說點什麼的話可能會被自己憋死。
他不知何時又下了車,百無聊賴地用腳尖在地上畫圈圈,突然聽見身後一陣聲響。
他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一向如此的忘我,或許是沒想到展心儀會下來,驀然回首時,眼底孩童般的稚氣還未散盡。
展心儀不斷地在心中告誡自己不可以心軟,一定要硬氣,不能被表象所矇騙,這才邁着步子一步步堅定地向他靠近。
白石遠緩緩站直了身子,後背僵硬,眼神慢慢降低到冰涼的溫度又回到那個常人所熟悉的那個他,第一句打破沉默的話,他問她橙橙睡了嗎,問題顯得有些多餘,已經這麼晚了,橙橙肯定早就睡着了。
展心儀只是點點頭,雙手插在口袋裡,距離他還有幾步之遙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出門才發現自己隨便拿了件衣服穿少了,深秋的夜晚是如此的寒冷。
本來想問他爲什麼來這裡,忽然又改變了主意,更想聽他自己主動講起原因。
“我從米娜那兒知道的你在這裡。”白石遠如實說。
展心儀仍是點頭,心中卻把米娜那丫頭罵了n遍。
“不請我上去坐坐?”白石遠挑了挑眉梢,一擡眼便準確無誤地看着那扇拉上厚厚窗簾的窗戶。
“這麼晚了,我看沒必要了吧,白總工作忙還是早點回去吧,別耽誤了第二天的工作。”展心儀急着和他撇清關係,向後退了兩步。
“我不會把他從公司裡趕出來的。”白石遠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展心儀頓了頓,纔想明白白石遠所指的他是在說伊利亞德。
想必白石遠這麼聰明,這麼短的時間裡一定也已經調查過伊利亞德的背竟,知道他在公司里尼克的名字不過是個化名而已,但至於他到底已經知道了多少,展心儀不能確定。
現在白石遠突然如此篤定的告訴她,他不會把伊利亞德趕出公司。這個白癡,展心儀第一次覺得聰明絕頂的白石遠也有糊塗的一天,人家都已經膽子大到來你家裡偷東西了,你竟然還把人家當成貴客來招待?!
“哦,這是你公司的事情,和我無關。”展心儀似乎不怎麼關心,臉上的神情淡淡的,儘管心裡着急的要命,恨不能揪着白石遠的耳朵大罵他是不是傻子!伊利亞德到底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他如此信任。
但自己已經不再是白氏的員工,也已經離開了白家。
先後兩次,讓她離開白氏的人是他,讓她滾出白家的人也是他,展心儀不知道同一處傷口上到底可以重複中幾次刀,至少現在,她還活的很好。
白石遠卻驀然一股惱火,他不確定伊利亞德和展心儀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但下午看着她處處維護對方,可能兩個人過去真的有過什麼。
不過畢竟都是過去了,他白石遠從來不沉湎與往事,他要的是現在和未來,他可以忍,也可以看在展心儀的面子上暫且放過伊利亞德一次。
所以他主動告訴她不會把伊利亞德趕走,換了種比較含蓄的說法告訴她自己已經不生氣了。
但是就眼前的情況看來,展心儀並沒有理解他這一層意思,似乎也不打算領情,白石遠有種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的感覺,不憋屈才怪。
“你沒事的話就先回去吧。”展心儀下了逐客令,她穿着薄薄的運動外套站在路邊也着實凍得慌,“橙橙一個人還在上面,我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