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心儀聽不清莫離在說什麼,她扯開嗓子衝電話裡的人喊:“莫莫,我現在有事,等我有空了再給你回電話好不好。”
電話那頭的人一向聽話,或者說,一向很聽她的話,所以不管展心儀說什麼,他都會點頭說好。
掛了電話,莫離盤腿坐在陽臺的榻榻米上,沁骨的涼意自身下鑽入體內,他手腳四肢冰涼,手中攥着一張紅色的東西,被清冷的月光染成了銀色。
最近正處於特殊時期,莫離被禁止回到單身公寓裡去住,可能一直到莫平凡辦完事之前,他都要暫時在這個所謂的家中度過。
希望那天心儀姐可以來陪着他,否則,莫離真的怕自己會熬不過那一天……
那天明明是米娜告白失敗,展心儀好心來陪她喝酒,但最後不知道怎麼回事,喝着喝着展心儀也喝多了,多年來的苦悶和心酸都在那天酒精的催化作用下爆發。
米娜也由被安慰的角色變成了安慰展心儀的角色,兩個人互相安慰着明天會更好,然後高呼碰杯,再一齊仰頭灌下更多的酒精。
展心儀總嫌棄米娜酒品不好,是因爲她酒品真的很好,喝多了絕對不胡鬧,就是不停地想上廁所而已。
米娜轉過頭打發上前搭訕的男人,一眨眼的功夫,再回過頭來的時候,原本就坐在她旁邊的展心儀卻不見了。
“心儀?展心儀?”米娜搖搖晃晃地離開吧檯,不斷有蒼蠅一樣揮之不去的男人上前拉扯,被她一一惡狠狠地推開,一邊走一邊找,但酒吧裡的聲音太大,她的呼喊聲迅速被淹沒在潮水般涌動的人羣中。
從吧檯找到酒吧外面,又從外面返回到屋內,米娜來來回回找了兩三遍都沒有找到展心儀的人影,頓時醉意被嚇得清醒了一大半。
糟糕,展心儀不見了……
男士洗手間的外面亂成了一團糟。
有位女士幾次試圖突破衆人的阻礙衝進去,大概是喝高了急着想上廁所,可是沒有看清牆上的標誌是男士的,就低着頭往裡衝,被人攔了下來還不肯改正,硬要往裡面闖。
看熱鬧地將女人團團圍住,只見那女人身上穿着做工精緻,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高定套裝,能來得起這裡的人多少都是識貨的,女人雖然喝多了口齒不清,脾氣也很暴躁,但從她臉上的妝容和舉手投足間的氣質都能看得出來她和這裡其他那些濃妝豔抹的女人不是同一類人。
所以儘管有看熱鬧的,但是真的敢上前去調戲她的卻沒幾個。
酒吧的經理問詢趕來,他的酒吧開在酒吧街上最繁華的地帶十多年,還從沒有人敢惹事過,穿過重重人羣擠進來一看,酒吧經理猛地眼前一亮,驚喜地指着她喊道:“這位是……展小姐?”
展心儀隱約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懶洋洋地擡起眼皮子順着聲音傳過來的方向瞄了一眼,是個穿着中山裝戴了一副金絲框眼鏡的男人,臉色白得不正常,一看就是縱慾過度的典型。
許是喝多了的緣故,展心儀頭痛地幾乎裂開,沒好氣地嚷嚷道:“你是誰啊,我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很正常,我認識你就好了。怎麼只有你一個人過來嗎?”男人四下看了看沒有發現熟人。
酒吧的老闆是個叫葉朔的男人,這酒吧街上生意最好的幾家店都是他手下的資產,雖然開着酒吧這種是非混亂的地方,但葉朔的打扮總讓人覺得好像回到了上個世紀民國時期。
“你管。”展心儀翻了個白眼,她急着上廁所被人攔着不許去差點憋死,態度能好纔怪。“閃開,我要上廁所!”
葉朔被她狠狠地一把推開,身後兩個跟班的小弟不樂意了,捋了捋袖子就要上前教訓她,卻被葉朔攔下,冷着臉呵斥道:“還沒聽到展小姐說什麼嗎,去把裡面的人趕出來。”
幾個小弟面面相覷,不懂這唱的是哪出,但既然老大有令只好照辦,不出半分鐘,原先在男廁所裡的人都被葉朔的手下趕了出來。
展心儀喝得醉醺醺的連句謝謝都忘了說,一頭衝進了男廁所裡,葉朔讓手下的人在門口守着不許外人進去,一直到展心儀從裡面出來了才離開。
展心儀解決完內急之後,一邊扶着牆搖搖晃晃地往回走,一邊在腦袋裡回想着剛纔那個人,可惜腦袋裡一片模糊,她只記得那個人的金絲框眼睛了。
剛纔那個傢伙是誰?聽他的語氣好像是認識自己。
現在都什麼年代了,竟然還有人戴那麼古老的眼睛!
或許是想心事想的太認真,又或許是展心儀本來就是個路癡,偌大的酒吧道路迂迴,她繞來繞去竟然離自己想去的地方越來越遠,正納悶的時候,剛纔那個聲音又在身後響起。
“你是展小姐沒錯吧?”葉朔怕自己認錯人了,這才又追上她,“不好意思,好久不見我不太敢認了。”
“神經病……”展心儀小聲地嘀咕了一句,目光不友好地瞪了對方一眼。
葉朔見她搖搖晃晃地想過來扶着她,卻又有所顧忌,遲遲不敢靠近她:“展小姐要去哪裡,我送你過去吧。”
“我說了不用你管。”展心儀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趕蒼蠅似的想趕走他。
身後就有扇門虛掩着,爲了躲開這個一直跟在他身後陰魂不散的男人,又有酒精壯膽,展心儀想都沒想,轉身來開身後包廂的門衝了進去。
“等等展小姐!”葉朔衝上來想拉住她,可爲時已晚,展心儀已經進到包廂裡並且將門重重地甩上。
包廂裡坐了十幾個光着粗壯手臂的男人以及幾個打扮的香豔妖冶的陪酒女郎,看到突然出現在門口的展心儀,衆人都愣了愣。
“噓——”展心儀朝衆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眼神迷離,身子搖搖欲墜,扶着門把手勉強能站穩,臉上的笑肌脫離了大腦的控制。
包廂裡的一衆男人們竟然也出奇的配合展心儀,愣是大半天都沒有人說話,直到展心儀確定門外那個討厭鬼已經走了,回頭衝衆人盈盈一笑,美目顧盼生輝,道了聲打擾了之後,拉開門要走。
爲首的那個兩臂上紋着青花蟠龍的刀疤臉,被展心儀回眸一笑迷得魂魄丟了七八分,一聲高喝道:“慢着。”
展心儀拉開門的動作停了下來,疑惑地回過頭,她是真的疑惑,不是裝出來的,腦袋裡濛濛的她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即將面臨着怎樣的險境。
刀疤臉朝坐在最外面的一個瘦得跟杆子一樣賊眉鼠眼的男人使了個眼色,對方立馬領會了老大的意思,大搖大擺地走過來,匡地一聲拉上了包廂的門。
展心儀心裡猛地一涼,酒勁兒過去了一大半。
“不好意思打擾了,剛纔有人纏着我,我沒有辦法才進來躲一會兒。”展心儀的言外之意就是你們繼續吧我不跟你們玩兒了,試着動了動門把手,卻發現包廂的門被剛纔那個瘦高個的男人給反鎖上了。
一時間包廂裡爆發出一陣陰陽怪氣的笑聲,其他幾個同樣都是女人的陪酒女也跟着嬉笑起來,絲毫沒有同情展心儀的意思。
包廂裡的空氣烏煙瘴氣的,桌子上堆滿了燃燒到一半的錫紙,展心儀的心臟又是猛地一沉,難道這些人正在這裡吸毒,被她撞到了?
那她也太走運了吧,隨便拉開一間包廂的門就挑了一處狼窩?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把我王老虎當成什麼了?”爲首那個刀疤臉站了起來,狠狠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
王老虎……展心儀的嘴角抽搐了兩下,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起這麼老土的代號。
不過現在可不是關心代號的時候,展心儀眼睜睜地看着刀疤臉朝自己逼近,她後背緊緊地貼着包廂門,使勁拉扯着門鎖卻依舊紋絲不動。
展心儀忽然感到有些絕望,難不成自己英明一世,今兒就要毀在一刀疤臉的手裡?
“長得還不錯。”刀疤臉用粗短的手指頭撩開展心儀臉上的碎髮,一臉淫笑地說,“正好今天給爺換換口味。”
展心儀厭惡地別過頭:“滾開,別碰我。”
“喲,脾氣還挺辣,我喜歡。”刀疤臉蠢蠢欲動地摩擦着拳頭,淫笑聲更響,身後一大片迴應他的笑聲。
刀疤臉又往前一步,擡手去拽展心儀細瘦的胳膊,展心儀靈巧地向後一閃躲到了一旁,刀疤臉被她眼底一閃而過地陰冷震懾住,愣了一愣,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展心儀定了定神環顧着包廂裡的環境,對方人多勢衆,如果硬來她勢必要吃虧,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穩定住其他人的情緒,不能惹怒了這些地痞流氓,否則對她沒有一點好處。
“打擾了你們喝酒的興致,我很抱歉。”展心儀不卑不亢地擡着下頜,目光鎮定地掃過包廂裡的衆人。
大概是被展心儀這會兒氣定神閒的樣子給嚇到了,衆人你看我我看你,愣了有幾秒鐘,顯得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