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多高度數的紅酒喝下去,對一個經常犯胃病,腸胃本就不好的人來說會有多難受,可想而知。
此刻的莫離便覺得身體裡好像有一把火流在四處飛竄,每到一處,那裡就火辣辣的疼。
陽臺上的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打開的,窗戶伸向兩邊,大大的敞開着,冷風尖叫呼嘯着灌進來,屋裡的暖氣都白開了,剛從廚房裡出來,展心儀就被凍得打了個哆嗦。
展心儀當時就來氣兒,登登豋幾步走到窗戶前,刷拉一聲用力地拉上窗戶,提着莫離的耳朵將他從沙發上拎起來:“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吹冷風,你還喝了這麼多酒,怎麼就不能讓人省省心呢?”
在心儀的印象裡,莫離就是個長不大也不會照顧自己的孩子,這麼多年過去了任性的壞毛病還是一點都沒改。
她要收回剛纔的話了,希望莫莫永遠不要長大不要懂事,現在,她多希望他能成熟點,至少也應該先懂得怎麼愛自己,怎麼照顧自己。
畢竟她不可能一輩子都跟着他照顧他……
莫離摸了摸被酒精麻木了的嘴角,手指頭木木的沒有知覺,僵硬的笑笑:“知道啦,下次不會這樣了。”
下次下次,又是下次!展心儀不記得聽莫離說過多少次這種話了,可每次要不了幾天他又會忘記的一乾二淨。
“熱水已經燒好了,等涼了涼記得喝了,晚上記得暖氣開低點不然會很乾,蓋好被子,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等有時間去訓練場看你。”展心儀覺得自己就像個嘮叨的老媽子,就這還生怕漏了什麼沒交代的。
莫離一邊搖頭晃腦地點頭,一邊用一雙迷離的眼睛看着展心儀。
直到她拉開門,準備擡腳走出去的時候,莫離才重新有了反應,踉踉蹌蹌地衝過來:“心儀姐,再坐一會兒不行嗎?”
心儀看了眼他身後牆壁上的時鐘,不看還好,一看嚇了一跳,竟然已經快十一點了!
“不好,再不走我就要趕不上最後一班公交了,難道你忍心看着我一個人走回去嗎?”
“再留下來一會兒嘛。就一會兒!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莫離摟着展心儀的胳膊晃來晃去,撒嬌賣萌都用了一遍,可憐兮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凝視着她。
“不行!太晚了,你也不能熬夜,早點休息。”展心儀深知自己對莫離可憐的小眼神兒沒有抵抗力,故意別過頭去不看,狠狠心推開他。
莫離沒再出聲,忽然安靜下來,展心儀詫異地轉過頭,卻看見莫離眼角閃着晶瑩的亮光——他哭了,一顆珠子一樣剔透的眼淚水沿着圓圓的臉蛋滑到嘴角。
“莫莫?”展心儀一下子慌了神兒,她最看不得有人在她面前哭,何況是莫離,“你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
莫離不說話,眨了眨眼睛,一顆接着一顆的眼淚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盤,噼裡啪啦地往下掉,突如其來的眼淚砸得展心儀猝不及防。
“有話好好說,你別哭啊!”展心儀手忙腳亂地在包包裡找出幾張乾淨的紙巾,才替他擦掉嘴角的淚痕,馬上又有一批新的流下來。
莫離就像着魔了一樣,什麼話都不說,琉璃色的眸子罩上了一層水霧簾子,期期艾艾地看着展心儀。
“好了好了,我不走就是了,你別哭了。”展心儀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真是敗給他了……
眼淚哪裡是說收就能收回來的,尤其對一個很久很久都沒有哭過,都快忘了眼淚是什麼味道的人來說,好容易一次情感氾濫的宣泄,眼淚像泄了閘的洪水,想停都停不下來。
“你再哭我可真的走了。”無奈之下展心儀只好使出殺手鐗。
她的威脅果然很管用,莫離強忍着眼淚,吸了吸鼻子,眼睛紅紅的,像只可憐的小兔子:“你說的噢,不能反悔。”
展心儀撲哧一聲樂了,邊笑邊無奈地給他擦眼淚:“這麼大的人了說哭就哭,傳出去要成大新聞了,你那些女粉絲得傷心死。”
“丟人就丟人,反正只在你面前丟。”莫離表示無所謂,胡亂抹了把滿臉的眼淚和鼻涕。
那天晚上,展心儀最終也沒有走得了,每次她提出要回家去的時候,莫離就會眼淚汪汪的看着她,她不忍心離開,後來到了凌晨,索性留下來不走了。
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的莫離是怎麼回事,異常難纏,除了上廁所之外,展心儀去哪兒他都要跟到哪兒,以前也沒有發現他這麼粘人。
展心儀發誓,她和莫離什麼都沒做,只是肩並着肩坐在沙發上,聊了一晚上天。
莫離還點了兩根蠟燭,閉上眼睛許了個願望,展心儀不解問他爲什麼這麼做,他卻只道是個秘密,不肯告訴她。
聊着聊着都不知道最後是怎麼睡着的,歪三扭四的倒在沙發上,第二天一早醒來脖子都睡落枕了,桌子上擺的兩根蠟燭也早就燃燒殆盡,留下一堆燭淚。
他們在開着二十幾度暖氣,如溫室般愜意的屋子裡,談天聊地,聊理想聊未來,好不恣意的時候,樓下卻有人整夜沒有閤眼,抽了一夜的煙,眼睛熬得通紅。
低調奢華的黑色跑車,像一匹睡着的豹子,靜靜地埋伏在小區黑暗的角落裡,夜色和亞光的車身外殼融爲一體,不仔細看,很難發現它。
早上五六點鐘的光景,天色微微發藍,起霧了……車門敞開着,旁邊斜倚着一抹頎長的身影,許是坐了整個晚上,身子舒展不開來,下車伸了個懶腰,下意識地摸摸口袋裡的煙盒——空空如也,全部被他昨天晚上抽完了。
濃重的霧氣打溼了男人的肩膀,微微擡首,佈滿血絲的雙眼望着樓上那扇緊閉着的窗戶。
他很想上去,可有終究沒有勇氣上去。
展心儀起了個大早,莫離還在睡覺,到廚房裡給他做了一頓簡單的早餐,時間尚早,她動作慢悠悠的,猛然間記起今天正好是自己休假結束的時間,該去上班了,從這裡到市中心還要一段距離,也許會遲到。
“喂——”男人接起電話,聲音有些沙啞,隔着朦朧的霧氣,他依稀看到樓上的那扇窗戶後面,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那個,我今天可能會晚點到公司……”展心儀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覺得心虛,又沒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好,我知道了。”
一陣沉默過後,展心儀不死心地問:“你不想問問我昨天晚上去幹嘛了嗎?”
“哦。”白石遠漠漠然地聲音如流水從那端溢出來,“你昨天晚上去哪兒了?”
“我,我在娜娜家,她昨天身體突然有點不舒服,我不放心來看看她。”莫離的名字都已經到嘴邊了,展心儀卻突然又撒了個謊,說完自己有些後悔,差點咬到舌頭。
“哦。”白石遠反應冷冷淡淡,展心儀心想完了,他肯定生氣了,不過也怪她,一晚上都沒有回去,卻連個電話都沒有。
雷允琛坐在車子裡,親眼看到展心儀從樓道內走出來,他剋制着想衝上去叫她的衝動,一直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逐漸消散的霧色中之後,他才緩緩地發動車子。
展心儀也許不知道,但白石遠永遠不會忘記,昨天是什麼日子——莫離的生日,可惜的是,這一天,也是表姐的祭日。
白石遠好像真的相信了自己在電話裡撒的謊,回到公司裡,展心儀也沒有發覺白石遠有奇怪的地方,一切正常,這讓緊張過度的她暗暗地鬆了口氣。
其實仔細想想,沒有必要這麼緊張,只是因爲對方是莫離,白家和莫家尷尬的關係,所以纔會這樣。
展心儀又回憶起昨晚的一幕,莫離流眼淚的樣子着實嚇了她一跳,想到他身上流淌着一半血液都和白石遠身上的一樣,更覺的驚異,同父異母的兄弟倆,差別爲何會如此大呢。
可能自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看到白石遠流眼淚了。
日子平淡簡單,卻又充實忙碌,值得慶幸的是伊利亞德已經很久有段時間沒有在白氏出現過,聽說達江又派了新人過來,伊利亞德成了過去,表面上看,似乎一切都已恢復了正常。
時間過得飛快,好像才一眨眼的功夫,昨兒還是十二月的開頭,眨眼間就站在了十二月的尾巴上。
因爲到了年末的緣故,公司各個部門都在進行最後的衝刺,爲了年底的休假,更爲了數目驚人的獎金。
最忙的當屬財務部,每次公司一遇上大事都首當其衝的衝在最前面,到了年末總結的時候更甚,有時候忙到一整天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展心儀來財務部已經大半年的時間了,在她強烈的反抗和積極的爭取之下,宋江已不再像剛開始那樣把她當尊佛一樣供奉着,也會給她安排些重要的活做,快到年末部門人手不夠,請了大批外協進來,展心儀也理所應當的被配以重要的任務——負責監督和檢查外協的工作質量。
年末總結的大會彷彿也是一眨眼的時間就開完了,忙碌了一整年,終於在一年即將過去的時候迎來了豐厚的回報。
跨年的那天晚上,公司大赦天下,提前下班,讓員工都早點回去陪陪家人。
米娜剛領了厚厚的獎金,興奮地計劃着要花多少,剩下的都存起來,看着辦公室裡其他人都在興致勃勃的討論獎金和過年的事,展心儀忽然感覺到一陣莫名的失落和滿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