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不例外,彷彿剛纔的一幕從未發生過一樣,他也不在乎展心儀是否看到了信封裡的照片。
只是,他的眼神在故意逃避,或許是因爲漫不關心,又或許是因爲冷漠和厭惡,因爲他曾不止一次委婉地向她表示過自己不喜歡她和莫離在一起,而她卻一次次無視他,獨自跑出去見他。
“這些是什麼?”展心儀晃了晃手裡的信封,她眼神裡漠然和他不相上下。
啪地一聲,她把照片全部扔到了白石遠的面前,花花綠綠的照片撒了一地,照片裡兩個人臉上陽光燦爛的笑容,在此刻看起來是那樣的刺眼和嘲諷。
“你問我?難道不是我該問你嗎?”白石遠無辜地聳了聳肩,嘴角浮起令人憎惡的輕輕慢的笑。
展心儀怒氣蹭蹭蹭地往腦袋頂上升,她向前走了幾步,轉到辦公桌後面,和白石遠相隔只有不到兩步的距離。
白石遠淡淡地撇了她一眼,繼而又轉過頭盯着地面上螞蟻般渺小的車流和人羣專注地看。
“你到底跟蹤過我幾次?”展心儀氣惱地指着地上的照片,眼睛裡像是在噴火,“上上次,上一次,幾乎每一次都有,是不是以後連我上個廁所吃飯睡覺都要跟你打報告!”
“照片不是我拍的,我也沒有那個閒情逸致,讓人去跟蹤你。上一次純屬巧合,我擔心你那麼晚還不回來,不小心撞到了而已,如果你不開心的話,我可以道歉。”
白石遠漫不經心的口氣和無所謂的表情,恨得展心儀牙齒癢癢,指着照片的手指簌簌發抖:“不是你派人跟蹤我,那還會有誰這麼無聊?”
“我想你這次真的想多了。”白石遠伸了個懶腰,食指揉捏着高聳的眉骨,他看樣子累壞了,急需要休息,也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展心儀希望她現在離開。
“夫人,您真的誤會先生了,這個信封還有這些照片,我發誓,真的和先生無關,前幾天來公司的時候,一進門它就已經在先生桌子上放着了,並不知道是誰放的。”一旁的靳揚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替白石遠解釋道。
他們家這位嘴巴笨拙的先生啊,什麼都好,就是有一點,太不會說話,態度又冷冷淡淡的,很容易讓人誤解。
展心儀當然不會輕信靳揚的話,她認定了這些照片就是出自白石遠之手,還有莫離的失蹤,都是白石遠一手造成的。
“那你爲什麼讓人安排莫離移民?”展心儀質問道。
白石遠輕輕地啊了一聲,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一樣,猛地拍了一下乾淨的腦門兒,對靳揚勾了勾手指:“我差點忘了,今天約好了和張律師見面,你現在去接他過來,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是。”靳揚一臉擔憂地看了看展心儀,又看了看白石遠,生怕自己這一走,戰火不知道燃燒到何種旺盛的程度。
希望先生和夫人這次可以好好的心平氣和的聊聊,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這麼久的人了,還跟第一次見面一樣針鋒相對,每次都得碰的頭破血流不可。
靳揚一走,屋裡的氣壓果然降低了不少。
“爲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爲什麼要把莫離送走?你難道不知道他最害怕孤獨了嗎,在這裡好歹還有個朋友,你就這樣把他一個人扔在人生地不熟的國外,你考慮過他的感受嗎?”
“那我呢?”白石遠突然一個反問,堵得展心儀啞口無言。
周圍安靜的能聽到時間溜走的聲音,連展心儀緊張地吞嚥口水的聲音都格外的清晰。
“可你不是一個人,你有朋友,有親人,莫離他什麼都沒有。”
“可是他有你。”白石遠的眸子像滴入清水裡的一滴墨汁,無邊的黑暗迅速蔓延至瞳孔的每一處角落,聲音裡夾帶着絲絲涼意。
展心儀無言可對,她從來沒覺得自己屬於哪一方,她關心莫離,也不過是因爲小時候一起長大的情誼,加上莫離身世可憐,她想放着他不管都很難。
“你關心他生活的怎麼樣,會爲他難過爲他笑,我呢,你什麼時候,可以拿出對他用心的一半來對我?”白石遠自嘲般勾了勾脣角,一抹涼涼的笑意滲透到展心儀的骨髓裡。
“我以爲你不需要……”展心儀的聲音變弱,虛無地搖了搖頭,“不,是因爲關心你的人太多了,我以爲你不差我一個人的關心,而且我每天都和你生活在一起,我以爲……”
“你以爲你以爲?!”白石遠失聲低吼,“你以爲我不在乎,可你知不知道我他媽的有多在意,我看着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他媽的嫉妒的快要發瘋了!”
展心儀驚愕地看着眼前突然抓狂的男人,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白石遠情緒失控的樣子。
原來他這麼在乎,原來他的坦然和大氣都是裝出來的,可是他爲什麼不早點告訴自己呢?喜歡或者討厭,難道有這麼難說出口嗎?
“是,你可能覺得我瘋了,我能怎麼辦?”他痛苦地十指插進凌亂的髮絲裡,背過身面向落地窗外,拳頭重重地砸到白色的牆壁上,“一個是同父異母的至親,另一個是我只想一個人佔有的愛人,你說我該怎麼辦?”
“我可以不再見他,或者,你不開心的話可以隨時告訴我,爲什麼一定要有另一個人消失爲代價呢?”
“不見面不代表心裡也沒有他,我不想我的女人,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心裡還有其他男人。”
“白石遠!你這麼做就是在無理取鬧!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辦法,況且我對莫離沒有任何多餘的感情,我只是把他當弟弟一樣對待,從頭到尾都是你一個人在患得患失!”展心儀不理解地叫出聲。
白石遠恢復了一貫的冷靜內斂,語氣輕佻,說:“不管你怎麼說,我已經決定的事情,不會再改變的。”
“你這是不自信,是自卑的表現!難道在你內心深處,你認爲自己連莫離不如嗎?”展心儀試圖用激將法。
然而這一招並沒能湊效,白石遠的固執展心儀早已不是第一次兩次見識了,誠如他自己所說,已經決定的事兒,就是天崩地裂,他也不會輕易改變。
最後,白石遠的話讓展心儀不得不閉嘴:“我這麼做,也是爲他好,國外的環境相對安全,他也可以在哪裡忘掉一切,重新開始。你難道真的以爲,他留下來就會過的多好嗎?”
前些日子聽說,莫平凡新娶進門的嬌妻已經懷孕好幾個月了,十月生產期,等他有了真正屬於自己的孩子,恐怕到那時,莫離就要成爲徹頭徹尾的孤兒了。
還有之前他爲了讓展心儀放心,騙她說自己已經找到了女朋友,自己嚐盡了孤獨的滋味兒,卻不願意把這種負面的情緒影響到身邊的人。
想到這些,展心儀便對白石遠的說辭無言以對,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對的,也許離開這裡,重新開始,對莫離來說真的是一種解脫。
那天午後,展心儀眼睜睜地看着張律師走進白石遠的辦公室,兩個人在裡面聊了很久,一直聊到日落西山,辦公室的大門才重新打開。
這中間漫長難捱的時間,展心儀無心工作,坐着想了很多很多,靳揚也沒有離開,陪着她在外面等白石遠,一整個下午兩人都沒有說話,彼此心照不宣地想着各自的心事。
送走張律師之後,展心儀看到了白石遠手中拿着的那份移民資料,上面的頭像閉着眼睛都能認出來說是他,這貨連拍證件照都笑得沒心沒肺的。
展心儀也不再跟白石遠爭吵,她似乎已經勸說自己接受了現實,先送莫離出國,等他再成長兩年,真正的長大了,成熟了,再回來也不遲。
只要有緣分,一定會再見面,展心儀對此堅信不疑。
好容易成功讓展心儀接受事實了,猶豫的人卻換成了白石遠,在此之前,莫離出國的一切手續都是他安排的,可是當殘酷的現實擺在眼前的時候,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所作所爲。
如果在明知道真相的前提下還一意孤行把他一個人送到國外,那自己真的太自私了。
事情還得從白夢去看望莫離那次說起,話說白夢二姐偷偷來看望莫離,卻看到了他倒地吐血的一幕,嚇得她回去立馬告訴了白石遠。
白石遠雖然當時沒說什麼,但是他默默地把這件事記到了心裡,這陣子忙着安排莫離出國的事情,忘了這回事。
辦移民手續有一條要求是需要體檢報告,體檢只是爲了走走過程而已,結果如何不重要,然而莫離前期都表現的十分配合,偏偏到了體檢這一關,說什麼都不肯接受。
白石遠好勸歹勸,把醫生請回家裡來給他做體檢,甚至退讓到可以不用抽血,只需量量身高體重,測測心率什麼的,莫離還是不肯答應。
白石遠察覺出莫離拒絕接受體檢背後一定有緣由,聯想到之前白夢所說的情況,於是便命靳揚去莫離出入過的醫院調查。
不出一天的時間,靳揚就拿到了醫院出具的病歷單。
結果不看不知道,看了之後,連白石遠這個早已看破生死,心臟已經足夠強大的人,也吃了一驚。
靳揚一直不太喜歡莫離這個人,他承認自己是有私心的,一方面莫離身上流淌着白家的血,雖說是白振華不被承認的私生子,但難避免等白振華老了之後突然良心發現把他接回家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