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外面天涼,你生病纔剛好不宜在外久留,您先回去休息吧,等先生和莫少爺回來了,我會通知您的。”
關於比賽的結果,靳揚心裡也沒底,一個人等着就已經夠心焦的了,身邊多出一個展心儀他更容易心急。
展心儀卻壓根沒聽到靳揚說什麼,焦急地踮着腳尖望着前方,好像她能穿透層層黑夜看到兩個人的車子開到哪裡了一樣,自言自語般低低地罵道:“白石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他以前從來不會這麼衝動的。”
靳揚默默地念叨了一句什麼,展心儀沒聽清楚,只聽到最後幾個字,他說:“可能是因爲莫離故意挑釁先生的吧,先生那麼好面子……”
“他就是再好面子,也不能拿命開玩笑啊,莫離不知道就算了,難道他自己不知道晚上這山路有多難走嗎?”展心儀越說越氣,音調也不自覺地升高。
猛然想起一件事來,展心儀忽然別過頭來看着靳揚,靳揚感受到臉頰一側驟然一凜,縮了縮脖子,情不自禁地轉過頭來:“怎麼了夫人?”
“你認識莫離?”展心儀直勾勾地逼視着他的眼睛,讓他沒有迴避的餘地。
靳揚臉上先是閃過一絲訝異,緊接着是閃躲:“當然了,莫家的大少爺一直都很有名的。”
“不對。”展心儀驟然眯起眸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不光你認識他,方媽也認識,我看這白家上上下下的傭人好像也都認識他……絕對不僅僅是因爲他是莫家的大少爺這麼簡單。到底怎麼回事,你老實告訴我?”
靳揚深知展心儀聰明不容易被騙,沒辦法只好承認:“好吧,夫人您說的對,莫家和白家很早之前就有淵源,但具體的原因是爲什麼,這個事關白家的名譽,原諒我實在不好跟您直說,您要是真好奇的話可以去問先生。”
展心儀朝天翻了個白眼:“要是我問白石遠他就會告訴我的話,我早就問他了。現在沒有別人,你告訴我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夫人,平時不管您說什麼我都聽您的,但是這次真的不行。”靳揚在說還是不說之間糾結不已,不安地抓了抓頭髮,看得出他真的很爲難,“您認識莫離這麼久,難道您就沒有覺得他和誰長得有點像嗎?”
靳揚不敢說得太明白,只能從側面稍微提點一下展心儀。
平時接觸多了沒有太注意,被靳揚這麼一提醒,展心儀才靜下心仔細回想起來,腦海裡浮現出一張莫離的畫像。
乾淨瓷白的皮膚,萬年童顏的娃娃臉,琥珀色晶瑩剔透的眸子,五官拆開來看都很普通,但就是湊到一起之後變得玲瓏可愛很是招人喜歡,尤其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兩顆不對稱的虎牙。
展心儀怎麼想都想不起來莫離長得和誰一樣,忽然回想起剛纔莫離和白石遠對峙的場景,他比白石遠低了半頭,努力地挺着胸脯想要和他平視的時候……
是白石遠!展心儀恍然眼前一亮,對啊,以前她怎麼沒有發現,這兩個性格完全迥異的人竟然在某些方面有一絲絲的神似呢!
同樣立體的五官,不大的臉蛋卻棱角清晰,瞳孔深邃,一個很少笑,偶爾笑起來的時候驚豔時光,一個天天都在笑,偶爾不笑的時候讓人心疼。
“你說莫莫和白石遠,他們是……”展心儀還是有些猶豫,不敢確定自己的猜測到底對不對。
“噓——”靳揚飛快地堵住了展心儀的嘴,四下裡看了看周圍有沒有人在偷聽,確定沒有了這才鬆了口氣,“夫人,我只能跟你提示到這兒了,剩下的,您不如自己去問問先生。今天晚上這事兒,您就當沒有發生過,要是先生或者老爺知道了,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展心儀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同時也被這一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鄭重地點了點頭:“你放心,我不會對任何人說起的。”
問題到這兒就算翻頁過去了,靳揚就當剛纔什麼都沒發生過,繼續低頭鼓搗手裡的秒錶,而展心儀卻沉浸在剛纔的震驚當中久久無法平息心情。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發生呢?
展心儀忽然有些痛恨自己的反應總是如此遲緩,她早該發現其中的不對頭纔對,莫離和白石遠,如果只是陌路的話,依白石遠那寡淡冷清的性子,怎麼可能每次當自己提起他的時候都表現的那麼牴觸。
都怪自己之前沒有注意到這點,要是早知道他們兩個人中間還有這層關係,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莫離靠近白石遠了,也就不會有今天這一幕的發生了。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正如白石遠所料的那樣,這一天遲早都會到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有些固執的停留在過去的心結,你不去解它,它永遠都會橫在那裡,不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秒錶上記錄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分鐘,短短的五分鐘內,對展心儀和靳揚兩個人來說,卻好像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然而遠處仍寂然無聲,就好像白石遠和莫離的車子從來沒有經過那裡,不曾打破山裡的平靜一樣。
展心儀忽然有些後悔,她剛纔就應該鑽進白石遠的車子裡和他一起纔對,也好過一個人在這兒胡思亂想不知道現在到底情況如何。
盤山公路像一條蛇蜿蜒蟠曲在山間,來來回回曲曲折折,直路很短,數不清的急轉彎,這條路就像沒有盡頭一樣一直延伸到天盡頭。
耳邊是呼嘯的山風,一旁是隨時都可能有碎石款掉落的峭壁,另一邊的懸崖只用了矮矮的護欄擋住,真正發生意外的時候,這些護欄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
在白石遠的視線裡,沒有狹窄難行的山路,也沒有兩旁險境叢生的景象,他的眼裡只有這條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處的山路。
兩人都將油門踩到了最底,車子的性能基本上一樣,速度不相上下,所以現在拼的不是誰更快的問題,而是誰更穩更能沉得住氣,下一個急轉彎處是上山要通過的最後一個急轉彎。
接着就是下山的路,一路直下順暢無阻,所以前面的彎道至關重要,只要在那裡能領先之後也沒有什麼意外的話,基本上也就意味着事先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然而最關鍵的地方也是最危險的地方,此彎道呈u字形,路況極爲險惡,稍有不注意就會發生意外,一旁便是陡峭的山崖,跌下去死不了也會被摔成個重傷,山腳下已經不知積攢了多少過路司機的冤魂,因此這裡的彎道也被山上的居民們稱爲死亡彎道。
白石遠知道這段路難看,贏是一定要贏的,但前提是要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離彎道越來越近,山間忽然起了霧氣,本來就天黑看不清路,又有水霧擋住視線,白石遠的腳緩緩地鬆開了油門放慢車速……
可就在他的車速放慢下來準備緩緩地穿過彎道的時候,耳邊呼地一聲,一道影子刷地從眼前劃過,莫離明知道前面是一處急轉彎且彎度危險,不但沒有放慢車速反而一腳將油門踩到最底。
前半程他一直都追在白石遠的身後緊緊地咬着車屁股,此刻因爲突然加速終於超過了白石遠的車子。
不要命的往前衝,足以證明他急切地想要贏了白石遠的心情。
雖然他暫時超車領先了白石遠,但前方有更大的危險在等着他,也許是突然加速時用力過猛,車輪摩擦地面迅速生熱,剎車出現了問題,方向盤也開始不聽使喚,莫離對這裡的路況不熟悉,不知道濃濃的迷霧之後等待着他的將是怎樣粉身碎骨的後果,車子像一匹脫繮的野馬拜託了他的控制,瘋狂地衝向懸崖邊……
莫離急轉方向盤,用力地連踩了好幾下剎車,可惜都沒有反應,車子衝出去的速度只增不減,越來越快,直至他絕望的閉上眼睛,雙手鬆開了方向盤,奇怪的是面對死亡,他沒有想哭的慾望,反而感到一陣莫名的輕鬆和暢快。
終於結束了……終於可以,不用再這麼累的活着了……
哐地一聲巨響,響聲震徹山谷,回聲在山間裡久久地迴盪着彌久不衰,鐵皮相撞時火星四濺,滾滾地濃煙飄向深藍色的夜空……
遠在山腳下的展心儀和靳揚聽到了這聲巨響,同時驚得跳了起來,雞皮疙瘩猝不及防地爬滿了身上每一處肌膚。
兩個人面面相覷,展心儀用顫抖的聲音道:“不會是出事了吧?”
靳揚的聲音也在發抖,但爲了安慰展心儀,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安慰展心儀的話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不會吧,您要相信先生的車技,還有莫少爺,他不是專業的賽車選手嗎?”
死一樣的安靜。
狹窄的車廂內充斥着什麼東西被燒了發出焦糊的味道,額頭刺骨的疼痛洶涌地襲來,這種撕裂般的痛感很快傳遍了全身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