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誠在把展心儀關押到破舊的廢廠房裡之後,就開始跟楊淑萍商量着接下來的細節,狡猾的他讓僱傭來的打手之一給白石遠的手機打去了勒索錢財的電話。
白石遠二話不說,爽快地將錢打了過來,條件只有一個,他要立刻馬上見到展心儀和橙橙兩人,連交易地點都定好了在哪裡,趙明誠索要的錢財只打來一半,剩下的一半等交易的時候當面給現金。
看着自己空空的賬戶上突然飛來一筆鉅額不義之財,到手的如此順利,趙明誠那叫一個爽啊,沒想到白石遠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冷酷無情的一個人,實際上這麼好脾氣。
可惜這種小人得志的開心沒能持續多久,趙明誠的手機鈴聲很快也響了起來,是個陌生的號碼,他正沉浸在數錢的喜悅中,沒有多想就接了電話。
“明誠啊!”電話剛一接通,那端立馬傳來殺豬聲一樣的哀嚎。
趙明誠被嚇得差點把手機扔飛出去:“媽?!”
電話那頭髮出殺豬一樣尖叫聲,又哭又叫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趙明誠的母親沈美娜。
沈美娜剛嫁給趙諾凡那會兒,沈家正是鼎盛時期,雖然現在已經慢慢衰落直至消失在時光的河流中,但當年養成的驕縱的壞習慣卻是一直保持下來。她大概一輩子做夢都不會想到,貴爲沈家第一大小姐的她,會落了個如此悽慘的下場。
然而這一切,全都要感謝她最最親愛的兒子。
“明誠啊,救救媽媽,我不想死啊!”沈美娜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腦子不太靈光,只知道一味地重複救救我救救我,卻不說清楚自己到底怎麼了。
“媽還沒有看到你結婚,還沒有抱孫子,媽還不想死啊!”
沈美娜悽慘的哭號聲和她口口聲聲說的死徹底震住了趙明誠,他多希望這只是旁人和他開得一個玩笑,並不是真的。
“媽,你到底怎麼了?你先別哭,慢慢說。”
“明誠啊,救救我……”沈美娜的聲音越來越弱,痛苦地哀嚎聲在聽筒裡氣若游絲地漂浮着。
趙明誠心慌不已,剛拿到鉅額贖金的好心情一掃而空,徹底被打亂了陣腳:“媽——”
這一次沒等他把話說完,忽聞電話對面傳來一聲悶響,像是鈍器砸到人身上時發出的聲音,骨肉都裂開了一般,沈美娜發出最後一聲悽慘又嘹亮的尖叫聲之後,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
“媽,媽?喂?媽你說話啊!”趙明誠一遍遍地喊道。
“趙明誠。”安靜的話筒中突然傳出一個男人冰冷的沒有溫度的聲音,好像從地獄裡傳出來的一樣。
“你是誰?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把我媽怎麼樣了?”
“下一個就是你。”
“什麼?你說什麼?喂!”趙明誠對電話連吼了幾聲,那邊卻始終無人應答,最後掛了電話。
男人說的話前後連起來像一本神秘的死亡日記,在向趙明誠暗示着什麼,往最壞的結果去想,沈美娜現在很有可能已經離開人世了!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迅速反應幹出這種狠辣無情的事情來,除了白石遠,趙明誠再想不到第二個人。
是白石遠,這個像幽靈一般存在着的男人,讓趙明誠突然陣腳大亂,慌慌張張地卷着錢逃走。
趙明誠知道白石遠早晚都會發現是他綁架了展心儀,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沈美娜的確在白石遠手中沒錯,他只不過是用同樣的方法回敬給趙明誠而已,白石遠向來懂得以牙還牙的道理,他只會比對方更狠,卻絕不會心慈手軟。
展心儀對她睡着這段時間裡所有發生的一切都渾然不覺,卻隱隱約約覺得趙明誠突然性情大變扔下他們逃跑應該和白石遠有關,因而更覺得心安,直到她發現窗外的景色越來越不對勁的時候,才忽然臉色大變:“你這是要去哪兒?”
楊淑萍突然猛踩油門,加快了車速,車窗外的景色飛快地向兩邊倒退,來不及看清長什麼樣便刷地一聲一閃而過,窗外是比先前更加猛烈呼嘯的狂風,遠處隱約可見凌晨霧色四起的海平面,水天相接成一片。
“停車!快點停車!”展心儀用力地踹了兩腳駕駛位的靠背,不安地大聲喊道。
楊淑萍不可能沒聽見展心儀的喊聲,但她顯然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雙目失神,口中不停地喃喃着:“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不,不會的,你女兒過幾年就會出獄,你們一家人還有重聚的機會!”這種時候展心儀只能挑好聽話來安撫她失控的情緒。
“不!你懂什麼!我已經這麼大了,我也許根本就等不到甜甜出來了!”渾濁的眼淚從楊淑萍乾癟的眼眶中溢出來,她把整個臉都埋進了扶着方向盤的雙手中,車子像失控了一般瘋狂地急速向前!
展心儀緊張得口舌發乾,兩眼直視着前方,眼看着離海平面越來越近,她一着急扔下懷中的橙橙,撲過來搶奪楊淑萍手中的方向盤:“就算你不爲自己着想,也得爲你女兒想想,如果她在獄中聽說了不好的消息,一定會影響她好好改造的!”
“啊——”楊淑萍差點丟掉方向盤被突然撲過來的展心儀搶走,她上身整個撲到在方向盤上以阻擋展心儀的搶奪,車子猛地打了個彎兒,筆直地駛向前方。
前面不遠處便是一塊懸空的巨石,如果不能及時踩剎車,車子便會直直地衝向巨石然後墜落,跌入冰冷的海水中,生死難料。
展心儀還不想死,她的生活纔剛剛回到正規上,橙橙還沒有長大,她還有好多話沒有來得及對白石遠說,她更不可能陪一個和自己毫無關聯的人一起尋死!
“你聽我說。”展心儀深呼吸極力地冷靜,“只要你現在肯鬆手,一切都還有挽回的機會。”
“真的?”楊淑萍那雙空洞的眼睛裡閃過一瞬間的失神。
展心儀堅定不已的點點頭:“真的!”
楊淑萍愣了愣,好像在仔細考慮展心儀的保證,不知道她忽然又想到了什麼,枯井般乾涸的眼睛突然又變得淒厲起來:“不!你騙我!不可能了,白石遠不會放過我們的!”
展心儀斷定這女人八成是已經瘋了,說什麼都不管用,她也漸漸開始感到無望:“就算你恨我,想讓我死,可是橙橙呢,她還是個孩子,這不公平,你應該讓她下車。”
“你閉嘴!都是你,害的我們家破人亡,有什麼資格來跟我談公平!”
車子在失控中瘋狂地前進,衝向巨石的頂端,展心儀在最後時刻緊緊地抱住橙橙,在她懷中瑟瑟發抖的小人兒給了她動力和希望,更加堅定了她不能死一定要好好活着的決心。
“媽咪,我們這是在哪兒?”橙橙的小臉緊貼着展心儀的胸口,用柔弱地小聲音問道。
展心儀輕輕撫摸着她軟篷篷的腦袋,一想到以後可能再也沒辦法像這樣撫摸橙橙了,心口便堵得慌,嗓子眼發緊:“我們,在海邊啊……一會兒也許橙橙會覺得很冷,會沒有辦法呼吸,可能還會有點疼,但是橙橙答應媽咪,一定抱緊我不要鬆手,媽咪也答應橙橙,很快我們就會沒事的。”
“嗯。”懂事的小傢伙似乎感受到了死亡的前兆,乖乖地貼着展心儀點頭。
車子衝上巨石的那一刻,彷彿時間靜止,空間凝固,車身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展心儀在最後時刻聽到楊淑萍無法抑制爆發出來的哭聲。
結束了,如同楊淑萍漸漸平息下去的哭聲,一切都結束了……
腥澀的海風吹過鼻尖,展心儀的呼吸意外地平復下來,她摟着懷裡的小人兒,臉上溫和的神色和回到久違的家中一樣,一直都想帶橙橙來海邊看看,沒想到今日以這種方式實現了。
“展心儀!”
呵——展心儀閉着眼睛,眼角泛起細微的笑紋,原來人之將死的時候,真的會產生幻覺——不然,她怎麼會聽到白石遠的聲音呢?
“展心儀!”白石遠緊趕慢趕,還是來的太晚,前後只差了幾秒鐘的時間,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車子墜入波濤翻滾的深淵中。
大概就是那一天,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巨大的無力感噴涌襲來,手腳好像被人捆綁住使不出力氣,他想大聲喊,聲音融着情緒一同卡到了喉嚨裡。
一瞬間白石遠的大腦一片空白,來不及細想,他衝下車子,拼命地奔向巨石頂端。
“先生!那裡危險,您快回來!”靳揚甩上車門,飛奔過來追上了他。
孤零零的一塊巨石屹立在半空中,剛纔因爲楊淑萍開車碾壓過去帶來的巨大沖力,巨石已失去了根基,在風中飄飄搖搖,隨時都有可能跌落墜入海里,和浪花一樣摔成白色的泡沫。
白石遠顧不得這些,他的眼睛只能看到前方,平靜之下暗流洶涌的大海,太陽升起來之前青灰色的天空——以及墜入深海,已尋不見影子的汽車。
在白石遠衝上巨石,準備一躍跳下的時候,靳揚氣喘吁吁地追上了他,死死地拉着他的衣角,近乎哀求的聲音,懇求道:“先生,你,你瘋了嗎!救援隊馬上就到!您千萬不能冒險啊!”
靳揚話還未說完,就只聽見撲通一聲巨響,手中只剩下一件外套,慌忙低頭看海平面,平靜的海面泛起一圈圈細小的波瀾,深色的海水瞬間便將白石遠整個人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