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在這兒?”白石遠從一旁的洗手間出來,正好撞見鬼鬼祟祟地躲在門後面偷聽人家打電話的展心儀。
“啊——”展心儀嗷地一嗓子喊出去,嚇得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你能不能小聲點,嚇死人不償命懂嗎。”
會議室裡的人聽到門外的動靜,也是嚇了一大跳,他打電話之前已經觀察過周圍的環境確保萬無一失纔敢打的,殊不知剛纔的對話內容全部讓展心儀聽得一清二楚。
“阿遠,你還沒走啊。”程總推開會議室重重地玻璃門,露出一張爬滿皺紋的蒼老的臉,卑微地弓着身子。
展心儀剛纔偷聽他打電話,滿心以爲這種兩面三刀,背後陰人的人大多長得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好人,眼前的人卻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程總雖然上了年紀,但衣着打扮乾淨得體,舉止言談富有涵養,讓展心儀心目裡的壞人形象一下子幻滅了。
“嗯,程叔也還沒回去,要不我送你一程。”傲慢自負如白石遠,臉上竟然露出少有的柔和的表情,眼神也不再是咄咄逼人。
展心儀還以爲自己是看錯了,使勁揉了揉眼睛,眼前的白石遠依舊是老樣子,目光一旦和她撞上,立馬變得冷若冰霜,不知道的人還以爲自己欠了他多少錢。
可是天地良心,展心儀自認爲自己沒什麼地方對不起白石遠的,當初要還他錢也還了,是他自己不要。
“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不麻煩你們了。”程總用了個你們而不是單個的你,笑容慈祥地看着展心儀,怎麼看都不像對她有敵意。“這位就是展小姐吧,早就有聽說過展小姐的大名,今日總算是見到活的了。”
這麼慈祥和藹的老頭子,怎麼可能是臥底呢?看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說得簡直太對了,程總越是對自己彬彬有禮,展心儀就越是打心眼裡牴觸他,敷衍地勾了勾脣角:“呵呵。”
白石遠側頭看了看身邊悶不做聲的展心儀,心想這貨怎麼回事,人家程總好言好語地跟她打招呼,她卻搭不理的,印象裡展心儀並不是這樣不懂禮貌目中無人的傢伙。
似乎感受到展心儀眼神中的敵意,程總不生氣反而笑得更開心:“展小姐果然和傳聞裡的一樣是個直脾氣。阿遠你又回來,還有什麼事情嗎?”
“也沒什麼,我有東西落在這兒忘了帶走。”
展心儀等着白石遠進屋拿完東西再和他一起離開,視線始終停留在程總身上,試圖從他完美的僞裝裡找出破綻,半晌不聽見有動靜,詫異地轉過頭,發現白石遠正盯着她,眉梢輕挑,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邪氣。
展心儀晃了晃腦袋,示意他快點進去拿東西然後好快點離開這裡,白石遠卻拿半開玩笑的眼神盯着她。
又過半天展心儀才慢半拍的反應過來,敢情白石遠所說的東西,指的就是她啊!
該死的白石遠,總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挖苦她的機會!
展心儀圓圓的杏眼裡沾染了怒意,當着外人的面不好發作,氣鼓鼓地瞪着他,白石遠卻突然好笑地咧開嘴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孩子氣地笑了笑。
“喂白石遠,你給我說清楚,誰是東西!”展心儀不甘心地追上他,一路追到電梯前停下來。
白石遠笑而不語,半透明的牆上映出他俊秀帶笑的臉龐,換個人怕是不忍心對這張好看得人神共憤的臉發脾氣,時間一長展心儀有了抗體,根本不吃他這套,蠻橫地擋在他面前。
白石遠沒辦法,頗無奈地回答她的問題:“好好好,是我說錯了,你不是個東西好了吧?”
展心儀的臉上方纔露出這纔對嘛的神情,仔細一想又不對,這不是在拐着彎兒的罵她嗎,電梯恰在此時停下,白石遠敏捷地閃身鑽進電梯裡,展心儀怒不可遏地追進去:“你剛纔說什麼,你再重複一遍。”
“你不是個東西。”
“你!”展心儀氣得想咬人。
“好好好,那你是個東西好了吧。”白石遠隨即又改口。
“……”
冰冷的金屬門也阻擋不了兩人爭吵的聲音傳出來,不遠處的程總望着緊緊關上的電梯門,無奈地嘆了口氣,蒼老的臉上爬滿了皺紋,彷彿眨眼之間的功夫,皺紋變得越發深刻。
阿遠已經長大,他應該終於可以放心了吧……
和白石遠鬥嘴鬥了一路,展心儀雖然伶牙俐齒,卻也比不過白石遠的腹黑毒舌,常常被他堵得說不上話來,結果吵架沒贏他,還憋得自己一身內傷,氣哼哼地鑽進車子裡,關門的時候故意用力甩上車門發出震天巨響。
靳揚感受到氣氛不對,老老實實的一言不發,只管乖乖的開車,展心儀則恨恨地盯着白石遠恨不能把他的腦袋盯出一個窟窿來,只恨自己不爭氣。
人生最憋屈的事兒大概就是和別人吵架的當時被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等事情過去之後才後悔當時爲什麼不把話說得更狠一點。
回到白家展心儀氣還沒消,白石遠抱着橙橙先下車回去,她抱着胳膊賭氣地坐在原地一動不動,靳揚停好車子,還不見她有下車的意思,方纔小心翼翼地開口勸她:“夫人,我們到家了。”
展心儀並非真心和白石遠生氣,她還不至於小肚雞腸到這種地步,故意拖延着時間不下車,是爲了等白石遠走遠了她纔好向靳揚提問。
“靳揚,我平時對你怎麼樣?”眼神要真摯,展心儀眨了眨溼潤的眼睛,要從別人嘴裡套話之前,首先態度一定要好。
靳揚緊張地嚥了口口水,怔怔地點點頭:“當然很好啊。”
“那我接下來問你什麼,你務必要老老實實告訴我,而且不能告訴白石遠,否則……否則小心我炒你魷魚。”展心儀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什麼強有力的威脅,反正不管怎麼樣靳揚都不是她的人不歸她管。
“您問。”
“公司裡的程總,你認識吧?”
“當然認識,程總可是公司元老級人物了,老爺還在公司的時候,程總就是老爺的得力助手,後來老爺身體不好把公司交給先生打理,程總作爲公司裡的老人依舊留下來輔佐先生,白氏能有今天,多虧了程總鞠躬盡瘁爲公司服務呢。”
說起程總,靳揚的臉上油然而生敬佩之情,這位元老級別的人物從他進公司的第一天起就聽說過許多關於他的傳說。
“這樣啊……”展心儀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心裡卻好似打翻五味瓶,越發不是個滋味兒。
原來是公司元老級別的人物,曾經是白石遠父親的得力助手,難怪公司裡別人都尊敬地喊白石遠一聲白總,唯獨他親暱地喊白石遠的小名。
既然爲白氏貢獻了大半輩子,爲什麼最後會選擇和黑暗勢力勾結在一起背叛公司?
展心儀想不通其中原委,她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程總就是伊利亞德人,但是又無法解釋下午被她碰巧偷聽到的電話。
總不會運氣這麼好,去白氏的第一次就讓她抓到奸細?
在徹底排除嫌疑之前,程總被展心儀列入重點嫌疑對象之一。
“爲什麼突然問起程總來了?”靳揚好奇地問道。
展心儀做了噓聲的手勢,壓低嗓音:“噓,今天這事不許對任何人說起。”
晚飯還沒做好,白石遠和方媽領着橙橙在院子裡玩兒,等了半天才見展心儀緩緩走來,速度比蝸牛爬還慢,纖細的遠山眉之間愁雲慘淡,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麻麻,快看橙橙的城堡。”白橙橙坐在沙坑裡,沙子堆成高高的圓柱體就是她“眼中”的城堡。
展心儀心不在焉地陪橙橙玩兒,不時地用餘光偷偷瞄一眼一旁在玩兒平板的白石遠,夕陽最後一絲餘暉落在白色的衣領上,烏黑深邃的眸子泛着冷冷的光輝難以捉摸,晚風習習吹動他額前精神利索的短髮,好看得如同從畫卷裡走出來的人物。
一瞬間展心儀竟然莫名的有些微微心痛,說不上原因,好像有雙看不見的大手拿着一根細細的繡花針在她心臟最柔軟的地方一針一針地刺痛着。
有時候她恨他,恨得咬牙切齒,有時候又突然覺得他可憐,他肯定還不知道自己身邊潛伏着的危險,被最親信的人背叛的感覺,展心儀曾經深有體會,她比誰都更清楚,那種刻骨銘心的背叛感。
到晚上,展心儀都在猶豫着到底應不應該告訴白石遠自己下午的所見所聞,好讓他對程總有所提防,幾次都想說出口,但又幾次都沒能說出來,話到嘴邊不知道該怎麼說。
還是那句話,對白石遠來說她什麼都不算,她的話,他未必會相信。
一個從自己父親時代就開始輔佐白氏的老人和一個曾經絕情離開的女人,如果是展心儀,她也會選擇相信前者。
每天晚上臨睡前,白石遠都要給橙橙念一段故事,哄她睡着之後再回到自己房間裡,然後才洗澡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