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既然你和筱二姑娘還有聯繫，那你幫我打聽一下，到底抒寧在宮中臥底的事，是誰泄露的……不是，我是想知道，是朝中誰查到這件事的。”
“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幫我這樣問就行了，這事不是漢幫的機密，應該不難問到。”
“好，我要不要帶容堂主來看你？”
“你和容秀也有聯繫？”
“是啊，我還要不時把皇帝他們來南苑的消息傳遞給他們。”
流素心中悚然一驚，小山這樣，和抒寧有什麼區別？豈不也是漢幫的臥底？可是看他的神情，並不覺得他仍是在爲漢幫做事……他難道就沒覺得自己是在被人利用？
“小山，是誰讓你來南苑養馬的？”
“漢幫在金陵的堂口撤了之後，我就沒什麼事做，可總要養活自己啊，有回我聽說南苑新貢了幾匹烈馬難馴，徵召馬伕，便過來了，我還帶了蒼暮，他們看了很喜歡，便召了我。”
“那又是誰告訴你南苑徵召馬伕的？”
“是秦仰。”
流素記得，秦仰就是當年她和筱雲蕾落水時救她們上岸的少年舟子，不消說也是漢幫的人。
“小山，他們這是在利用你做內應，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萬一事泄，你是要被誅連的……”
“我知道啊。”
流素又怔了一下，忘了小山再純樸，也是個二十出頭的成年人了，還不至於天真到這種地步。“那你……”
他低頭道：“筱二姑娘問我，我當然要說……就算她要我去死，我也要去死啊。”
流素啞然無語，輕咬了下脣，心中隱隱的不舒服。漢幫爲了反清復明，做的這些事能有多光彩？利用筱雲蕾這樣牽絆着小山套他的話，跟施美人計有什麼區別？陳定邦要是喜歡筱雲蕾，就不該讓自己喜歡的女子去做這種事，看來筱雲蕾對小山的好感也要打個問號。哪有人放着玉樹臨風武功高強的陳定邦不喜歡，非要喜歡小山這個牧馬少年？
只是這些話她不想對小山說，她眼中小山依然是那個擁有稚子之心的少年，令他心中的夢幻泡影破滅，也許會比讓他冒險做臥底更殘忍。
“小山，我不喜歡被人利用和出賣，如果你覺得這樣更好，我也不能說什麼，只是你自己……多加小心。”
“筱二姑娘不會出賣我的。”
流素苦笑，筱雲蕾是不會，因爲她本就在利用小山。可是利用跟出賣，有很大區別麼？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可以找我，你能招蒼暮過來的，讓它傳話就行，它很通人性的。”
“嗯。”流素想不到如今的處境還要他幫什麼。“蒼暮這名字誰給取的？”
“陳幫主啊，這馬也是他送給我的。”
真會市恩於人，養馬之人最愛良駒，一匹馬便可以收買一個單純少年。流素對陳定邦的好感陡然降到了零點。
“你小心點出去吧，沒事我不會再叫你過來的，要是讓人發現，你也會有危險。”
“我知道的。”
“不要告訴容秀我在這裡。”
“啊？”
流素現在不想見容秀，她心中有什麼梗着，很難去分辨是什麼滋味。如果容秀也利用她，她不知道該相信誰。
永壽宮中，柔嬪正和成嬪下着棋聊天。
“皇上好久沒有來後宮了。”
柔嬪笑道：“你還算好的，總歸還被召幸了一次，我都沒見着皇上的面。”
成嬪知道她說的是敏妃被幽禁之後。便輕輕嘆口氣：“不瞞你說，皇上那夜雖召了我去，卻……卻只……”
柔嬪微怔，這種話不用挑明瞭說，也就是召去沒有侍寢，不過是閒聊幾句然後安睡。
這種事也不少見，但敏妃走後這個月，只有成嬪被召過一次，也就是說皇上大概有一個多月沒碰任何嬪妃了。
這就有些稀罕了。
“皇上大約還思念敏妃吧。”成嬪低頭微笑着，語氣微有些酸澀，她向來言止得體，但在交善的柔嬪跟前還是免不了流露了一些悵然之意。
“皇上重情，一時失落是免不了的，日子長了，總會把她給忘了。”
“那要是忘不掉呢？”
柔嬪笑道：“你擔心什麼，皇上把她扔那麼遠，爲的便是忘得乾淨徹底，免得眼見心煩。後宮這麼多嬪妃，難道還真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你放心吧，咱們皇上可不是那種爲了美人不要江山的人，敏妃涉嫌的可是謀反大罪。”
“謀反？”說實在的，成嬪還不是很清楚敏妃究竟犯了哪條罪行，只是隱約知道與她宮裡的奴才有關，聞言不禁一怔。此事知道的人雖然不少，但大多是前朝之人，後宮中玄燁禁令提起，佟貴妃更不準任何人再議論敏妃獲罪緣由，位如成嬪都不大清楚究裡。
柔嬪似乎察覺自己失言，微笑道：“只是聽說而已，也許是訛傳。”
成嬪嗯了一聲：“我不會說的。”
說話之間首領太監李進朝過來，恭聲道：“敬事房着人傳話，宣主子今日去乾清宮侍寢。
成嬪道：“才說着，這便來了。“
柔嬪笑了一下：“是妹妹帶來的喜氣。”
成嬪便識趣地告退，柔嬪對鏡精心妝扮，又挑了半天的衣衫，紫薇笑道：“主子已經夠驚豔了，細數六宮之中，又有誰及得上主子？”
Wωω⊕тт kΛn⊕c○ 柔嬪笑容略淡，這個馬屁拍得不夠恰當，並不能令她歡喜。她淡淡道：“六宮之中，你有沒有算上南苑？”
紫薇怔了一下，不敢接話。
“不要這樣害怕，美貌並不是最重要的東西，敏妃能得寵，所倚的也不止是她的容貌。”柔嬪攬鏡自照一下，似乎頗爲滿意，“到時辰去乾清宮了。”
乾清宮裡西側一排紫檀書架，臨窗一張炕牀，鋪着大紅氈墊，炕案上薰着香，柔嬪聞着不是日常皇帝喜歡的宣和御製香，便笑道：“皇上近日改了喜好，這品香有什麼名目？”
“東坡聞思。”
柔嬪的笑容微有些僵。
玄燁似乎沒有耐心跟她研究這個，由魏珠伺候洗漱了便一臉倦容，柔嬪只好上前伺候他寬衣上牀。
“朕有些乏，你過來幫朕捏幾下鬆鬆筋骨。”
他很少要求什麼，柔嬪聞言自然殷勤地跪到他身後幫他揉着肩頸。
“怎麼手軟得跟棉花一樣，你沒吃飯麼？”他的語氣略有些不悅。
柔嬪尷尬萬分，咬着下脣一聲不吭地加了些力道。
“朕忘了你沒學過這個。”其實柔嬪除了不敢使力道之外，也拿不準穴位，這倒不能怪她，她一個一等公家的格格，哪裡學過這些。他的語氣便略緩和了一些。“沒事了，睡吧。”
柔嬪也有些不解，難道嬪妃還用學這些麼？她小心翼翼從他身後轉到側邊，解了蟠螭金鉤放下羅帳。
“你今兒格外小心似的。”
“久未見皇上了，難免拘謹了些。”柔嬪微笑了一下。
“你是怨朕很久沒去看你麼？”今天怎麼說什麼做什麼他都有些不悅似的，從頭到尾沒有半分笑容，言語間也讓人摸不透喜怒，往日他不是這樣的。
柔嬪沒有作聲，只悄無聲息解了衣衫在他身邊躺下。他神情冷肅的時候她便油然而生畏懼之心，不敢放肆。
他的手略微用力地扳過她的肩，在忽明忽暗的宮燈下端詳她的臉。
柔嬪抿嘴微笑，靜靜地和他對視着，那種毫不閃避的目光倒是令他心裡微動了一下。
“真兒。”
“皇上。”
他的手從她肩上滑落，捏着肚兜的繫帶，目光卻落在上頭繡的並蒂蓮花上。
“好精緻的手工，誰繡的？”
柔嬪怔了一下沒有作聲，她纔想起來是從前安嬪與皇后交好時繡了給她的。這樣私密的東西本不該由安嬪來做，只是安嬪女紅手藝好，又素來愛巴結皇后，她便接受了。
“是婧妍吧？”不用回答，玄燁也看出來了。
柔嬪輕咬下脣沒有回答，心裡有絲懊惱閃過，決定以後再也不穿這件肚兜。
“睡吧。”他躺正了身子，聲音有些冷淡。
柔嬪只能無聲地掀了被角，想換進另一條爲她備好的錦被。乾清宮各牀上向來是備了兩牀錦被，事後他總是喜歡一個人一個被窩，大約是怕人打擾他睡眠。
過了許久，他翻了個身，看見柔嬪正睜着眼看他，不由一怔：“你還沒睡着。”
“睡不着。”
大約是覺得剛纔過於生硬冷淡了，他的聲調柔和了些：“過來。”
柔嬪心中微喜，挪到他身邊，他便將手臂穿過她的頸下摟住，朝她笑了一下。
以爲他會有所動作的，結果他只是這樣側身摟住她閉上了眼，繼續睡覺。
她心裡一陣失落，閉了眼卻不敢動彈，生怕稍有動作便驚了他的睡眠，結果一直閉目睡到全身發麻也沒睡着。
“你一直都沒睡着？”不知道什麼時候聽到玄燁的聲音，柔嬪正似睡非睡地覺得難受，猛然聽他說話，猝然睜開眼，見他神清目明地看着自己，只是臉色有些冷淡。
“沒……不是，快睡着了。”
玄燁看她驚得滿額都是汗，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抽出手臂道：“你還是獨自睡吧，免得你又不自在。”
柔嬪咬着下脣默不作聲地鑽進旁邊冰冷的被窩，將臉埋在被中，瞬間濡溼了被裡。
玄燁倦怠地閉上眼，心中浮起一張宜喜宜嗔的臉兒，無端地有些痛楚。
本不該如此的，可是思緒總是不聽使喚，不由得想起她當年說的那番話“……人可以要求自己做任何事，只有這顆心從來由不得自己……縱我想要自己喜歡一個人，可是也並非我有了這個念頭就能喜歡上。”
他恍惚地想到她給自己提的問題：“……你有白首不相離的一心人嗎？”驀然間才感覺到了那種相見時歡喜，不見時思念，一刻都不想分離的滋味。
這種感覺只能而且永遠只屬於一個人，與身份、容貌等全然無關。
只因爲她就是她而已。
尋遍世間也找不到可以替代的人。
一大清早地回到永壽宮，柔嬪的氣色極差，彷彿一夜沒睡，臉色蒼白，雙目通紅，聽紫薇朱槿問她怎麼了，忽然就有想哭的衝動，但她只是努力睜着眼不讓淚水往下流，好半晌才扶着桌子鎮定了心神，緩緩道：“去把沛珊叫來。”
沛珊從敏妃走後便分到了永壽宮伺候柔嬪，她很喜歡這丫頭的機靈勁兒。
“主子有何吩咐？”
柔嬪這會已恢復了日常的明爽笑容，只是宿夜未眠的蒼白仍掩飾不住：“沛珊，敏妃平日裡喜歡做什麼？吃什麼？說什麼？把你知道的全都說出來，尤其是她和皇上在一塊會怎麼樣。”
這一連串將沛珊問得竟不知從何作答，再看寢殿內空無一人，連紫薇朱槿都退了出去，更覺得心中忐忑不安。
“這裡沒有人，你可以儘管說，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
“可是主子……”
“本宮素日待你不夠好麼？”
“不是不是，只是敏主子從不讓奴才近身伺候，奴才知道的不如冰瞳多啊，主子爲何不問她？”
柔嬪一皺眉：“能問她還用問你麼，你覺得她會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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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珊答不上來。
“你只管說，事無鉅細都要說清楚。”柔嬪又放緩了神色，柔聲道：“乖，只要你說得好，本宮可以承諾你一切想要的。”
沛珊便瞪大了眼，心裡敲起了鼓。
臨近年關，承乾宮內顯得有些冷清，佟貴妃看過胤禛回來，便斜倚在榻上，似乎隱入了沉思。
“近日有誰在皇上跟前爲敏妃求過情？”
“回主子，宜嬪和僖嬪都求過情，但皇上沒搭理，反倒再也不宣召她們了。”
“還有呢？”
“逸常在也求見過，皇上直接叫人攔在乾清宮外頭了，見都沒見。”
佟貴妃淡淡笑了一下，眼裡卻沒有笑意。“宜嬪和僖嬪都說了些什麼？”
“宜嬪無非是勸皇上不要太意氣用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先查證清楚再說，有什麼重要的事至於要動用這麼重的處罰。”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斷網，沒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