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我姐姐的死,和我被下藥滑胎是否有關。”
“可你原先要查的不過是簡錯爻這個人而已。”
“難道你不覺得這個人和這兩件事或許都有關係嗎?即使他沒有,程雲岫也一定有。而偏偏這個神秘的太監居然被敏妃親點了去……”
“你不會是懷疑……不可能的,皇上親自審理的此案,怎麼會有偏差呢?”
“正因是皇上親審的,才更有可能偏差!皇上對她的偏愛你看不出來麼?不對,那應該叫癡迷纔對,皇上已經被她迷得……不辨是非了。”
“噓!這種話可說不得。”成嬪不安地朝外看了一眼,紫薇朱槿正在門外值守,她才道:“你說別的我都信,可這件事我仍然覺得不可能,謀弒皇后這種事,皇上無論如何是不會有偏私的。”
柔貴妃稍緩了口氣,大約也覺得自己語氣過激了,遲疑道:“就算沒有偏私,皇上那麼信任她,被她左右了想法也不一定,更何況程雲岫自己先站出來認了罪。姐姐生前就恨她,她才最有理由謀害我姐姐。”
成嬪覺得她未免有些鑽牛角尖了,就算皇帝寵愛流素,也不見得會立她爲後,流素何苦要甘冒如此大險去設計殺害皇后?何況這種事就算想做,除了有手段,還得有辦法串通皇后身邊的人才對,單憑一個日常生活接近不了皇后的辛者庫奴才,實在難於實施長期下毒這種事,更遑論連御醫都察覺不了。
柔貴妃卻道:“不然你想想,程雲岫一個黜妃,早已無法令皇上回心轉意,就算我當時得寵,與她又有何干?她爲何要害我滑胎?哪怕我因此死了,也不會令皇上對她多看一眼。再說就算她與姐姐曾有宿仇,毒害姐姐是有可能,卻不至於連我也算計在內。“
成嬪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不禁猶豫不語。
“只有她,一箭雙鵰,既除了我的孩子,鞏固了她自己的地位,又可以除掉我姐姐這個心頭之患——否則以我姐姐的個性,怎會不插手調查此事?也許抽絲剝繭查下去,追溯了根源仍是她。何況我姐姐死了,以她的盛寵,不是沒有可能當上皇后的。“
“太皇太后不喜歡她,一定會竭力反對此事的。”
“太皇太后不喜歡有什麼用,皇上喜歡就夠了。太皇太后年紀那麼大了,誰知道還有幾年光景?中宮虛懸這麼多年,橫看豎看都像是爲她而懸的,皇上若想立皇貴妃爲後,也不等今日了。”
成嬪身上發冷,好半晌才道:“那……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是一定要查個清楚的,文熠,這件事你要替我保密。”
“我知道,我可以幫你什麼嗎?”
柔貴妃看着她苦笑:“你太柔善了,還是算了吧。”
“柔真,不管查到什麼結果,答應我都不要輕舉妄動。”
柔貴妃點了點頭,忽然一陣犯惡心,強忍着吸了口氣,才緩和了些。
“我看你不止臉色不好,身子也不大好。”
“近日常思此事,徹夜難寐,沒有睡好吧。”
忽見紫薇進來稟道:“主子,芳貴人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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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貴妃詫然看了成嬪一眼:“這小蹄子來做什麼?看她一臉妖相,未必安着什麼好心眼,姐姐從前就曾吃過她姐姐的算計,有姐如此,妹妹料想也好不到哪兒去。”
“還是見見吧,早知道才易防範。”
柔貴妃點點頭:“你先回避,免得她有話不敢說。”
成嬪應一聲,閃到了內寢室簾後去。
芳汀進來後目光溜了一圈,然後盈盈笑道:“給貴妃姐姐請安了,貴妃姐姐好清閒,不知可在候着皇上過來?”
“這時分皇上早該宣了人就寢,應當是不會過來了。”
“那不知姐姐在等誰?”
柔貴妃笑道:“天色已晚,本宮已有入寢之意,哪裡還會等人來?”
芳汀的目光若有意若無意地掠過炕案上擺好的棋盤,笑道:“姐姐該不會是有逐客之意吧?妹妹瞧着這天色也不算晚……”
柔貴妃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心中微凜了一下,淡淡笑道:“原是擺着打算等候皇上過來,只是看這時辰大約只能是失望了,倒是妹妹心細如髮,窺出了姐姐的這點心思。”
芳汀嗤一聲笑:“這纔是我的好姐姐,咱們姐妹倆有什麼不能說的,貴妃姐姐的心事豈非也是妹妹的心事?六宮之中誰不在夜夜翹首期盼,誰知咱們這皇上卻有特殊癖好,偏愛歇在那些有身子的人那兒。”
“皇上關愛皇嗣,況且有身孕的宮嬪自當格外照拂些,也屬正常。”
“喲,姐姐如此善解人意,只不知當年姐姐有喜的時候,皇上在您這兒留宿了幾夜呢?”
柔貴妃再好涵養,也禁不住臉色微變:“看來芳貴人今兒不是來跟本宮夜話閒聊的,而是來給本宮找不自在的。”
芳汀見她臉色冷了,口氣卻柔緩了十分:“姐姐哪裡話,我若想取笑你,豈非取笑我自己?初次侍寢便完璧歸趙,不知背後落了多少笑柄給人……”說着眼圈已迅速紅了起來,拿帕子輕拭眼角,神色楚楚,分外悽婉。
柔貴妃心下微微冷笑,好個作戲高手,小小年紀卻在她眼前耍起這些功夫來。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淡淡道:“妹妹此言差矣,完璧歸趙這齣戲可不是你先唱的了,敏妃當年唱得比你出色多了,皇上如今有多寵愛她人人皆知,可見咱們皇上多半就好這口,妹妹你立意效仿的話,該做得長久些,才能將皇上的胃口釣得更不上不下。”
芳汀聽她效仿自己回敬了過來,卻不生氣,只微微一笑:“姐姐會生氣,證明還有氣性,那爲何不索性將皇上從她身邊搶過來?如今敏妃宜妃德妃皆有孕,我倒不信皇上竟是個聖人,能忍得住人之大欲,夜夜留在她身邊?”
柔貴妃聽芳汀說起這些話來毫不臉紅羞怯,不免皺了皺眉,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她與芳汀不同,是養在深閨的格格,其時滿人雖抵制漢人,漢族文化卻悄然侵襲朝野,她所受的漢人禮教觀念遠比多年無人問津的芳汀要多,更何況仁孝皇后留下的那三個大宮女所教授芳汀的無不是狐媚惑主之道,因此這丫頭小小年紀已隱然有她姐姐的幾分媚骨,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妖魅之氣。
芳汀察言辨色,笑道:“姐姐若是惱我,我說的話便當沒有聽過,妹妹出言無狀,向姐姐道歉了。”
柔貴妃心中轉了無數念頭,心想:“且聽聽這小妖精說些什麼。”便放緩了語調道:“本宮何曾生氣,不過覺得善妒有違婦德,不該協同而已。”
芳汀笑道:“誰說善妒有違婦德了?漢人的那套玩意兒,我纔不理會。據說敏妃當年也有一番善妒言論,皇上聽了可是高興得很,可見善妒本不是錯,只在於如何應用得宜。”
柔貴妃道:“你這話又是從哪裡聽來?”心中不禁暗自警惕,這小蹄子莫不是今日來套她的話麼?
“這個姐姐就不必問了,宮中耳目衆多,我在宮裡的年頭比姐姐還長,自然有法子知曉。”芳汀一頓又笑:“姐姐該關心的不是這個。”
“那自然,本宮更關心的不是善妒是對是錯,而是如何應用得宜。”柔貴妃將後四個字咬得格外重。
“這就對了,妹妹今兒個,是特地送禮來給姐姐的。”芳汀從懷裡取出一隻香囊,彷彿珍而重之地遞給柔貴妃,面上流露出幾分奇異的笑容。
柔貴妃看着她的神色,心中越發疑惑,一邊盯着她,一邊緩緩打開香囊,取出裡面東西。
良久,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目光凝滯,無法言語。
芳汀纔去找過柔貴妃不一日,沛珊便過來啓祥宮,心神不寧地和冰鑑幾個敘了會舊,便悄悄說有事要稟敏妃。
“柔貴妃有喜了?真是好事啊。”流素漫不經心地繞着手裡的帕子,彷彿對這個消息全不感興趣。
跪在下首的沛珊稍稍流露出失望之色,但仍輕笑道:“怎麼敏主子聽了不覺得有些……”
“本宮爲什麼要不開心,這等大喜之事,該當替皇上慶賀纔是。”
“是是。”沛珊想了想又小聲道:“還有個消息不知敏主子想不想聽?”
“本宮閒得很,什麼話都有空聽,只是若讓人不痛快的還是別說了,本宮怕一怒便傷了胎氣。”
“這事主子聽了大約會高興,至少不會生氣。”
“哦?”流素端正了身子,作出感興趣的神色來。說書人講故事釣人胃口,總要玩些噱頭,沛珊既然功夫做足,那她自然也要擺出點加勢來配合。
“聽說前幾日芳貴人夜裡私下去找了咱們柔貴妃,給了她點東西。”她故意頓了頓,卻見流素並不追問,只得失望地繼續說:“柔貴妃將那東西隨手便塞在了枕下,不幾日皇上去了,卻在枕下發現了那玩意,當時便笑了幾聲,問是哪兒來的。柔貴妃臉色蒼白,只說心慌想吐,便着人請了御醫,不想一診竟是喜脈。”
她還真有點說書天分,到現在都不揭破“那玩意”是個什麼。
流素覺得要是再不發問未免不給她面子,便笑問:“喜脈本宮是知道了,可你還沒說那玩意是個啥,竟然引得皇上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