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槐貴人的死胎終於處理掉,玄燁回到她屋裡時,血腥氣仍重,但他不顧穩婆阻攔還是進去了。

撩起帷帳,見槐貴人臉白如紙,幾近透明,愈顯得眉黑而秀,臉上溼漉漉的不知是汗是淚,脣邊沒有一絲血色,悽楚可憐。

“槐序!”

槐貴人慢慢睜開眼,悽然道:“皇上,臣妾沒用,臣妾對不起你……”

“不關你的事,朕已經知道是有人在你日常膳食中下了曼陀羅毒害你。”

槐貴人睜大眼,神情恍惚,半天才顫聲道:“怎麼會……怎麼會有人害……臣妾?臣妾循規蹈矩,生怕有半分得罪他人,也不多與人交往,爲何……爲何……”

玄燁見她的模樣更是酸楚,握着她的手無言。

流素道:“人無傷虎心,虎有傷人意。不過槐貴人你中毒後會時時夢見英答應,究竟也不單是藥的作用,日有所思,夜纔有所夢,你和英答應素日交好,才思念過度,產生強烈幻覺。”

槐貴人呆呆片刻,忽失聲痛哭:“我不是……不是思念過度,我是內疚……她那樣年輕不懂事,入了宮聲聲叫我姐姐,可……可我看着她被榮嬪拖去尚方院,卻不敢爲她求情,令她死在裡頭竟沒能出來!我……我只顧着自保,害怕像綺雲一樣稍有行差踏錯就被人……我對不起英兒……”

玄燁震動了一下:“槐序,你心裡竟然有這許多事,從來沒有告訴過朕!”

槐貴人掩面哭道:“皇上不會明白的,這後宮裡頭人人想爭寵,個個鬥心機,我一直很怕……很怕……我這樣小心還有人害我,英兒什麼也沒做就死了,皇上,做您的女人,就跟走在刀尖上差不多……”

玄燁刷地站起身,臉色極差,胸口起伏,彷彿想斥槐貴人幾句,但終究又沒有說出口,槐貴人這模樣,實在讓他下不了狠心去責罵。他終於還是控制住了情緒,緩緩道:“不會再有人害你了,朕會處理好這件事。”

跟着甩袖出去,不再安慰槐貴人。

出了槐貴人寢殿,玄燁見瓊貴人站在她殿前廊下,臉色蒼白,一直哆嗦,說不出的心煩,起駕回了明德堂。

流素回眸看一眼瓊貴人,若有所思。

“皇上安安心,別爲這事太勞神。”流素親手泡了壺寧神的羅漢果花茶遞過去,坐到他身邊幫他順着氣。

玄燁少有這樣震怒的時候,他更介意的,恐怕不是槐貴人被人暗害,而是槐貴人說的那幾句話。

怎麼他的後宮竟然是這樣麼?令槐貴人戰戰兢兢如覆薄冰地生活,生恐一個行差踏錯就丟了性命?再想起榮嬪惠嬪上回之爭,不過些許小事就枉送了英答應一條命,他臉色更陰暗了。

英答應入宮後尚未侍寢,他根本記不得這個人的模樣,只是在聽說她在尚方院裡候審的時候驚恐畏罪自殺了,因此也沒有再去追究,可現在想來,這事顯然不是表面上那樣簡單。有時候他選擇不去細想,國事繁亂,後宮只要還算安定就好,他並不想過度追究,可是這件事弄成這樣,他很清楚後宮非好好清理不可了。

“小素兒,你也覺得做朕的女人很可怕嗎?”

流素笑了一下:“有皇上在,臣妾從沒有怕過。”怕就不做你的女人,行嗎?進是狼,退是虎,要活下去,就得學會對付一切有虎狼之心的人。

玄燁疲倦地握着她的手:“朕從前也不知道槐序會這樣害怕,她看上去是很開朗愛笑的一個人,雖然對別人稍冷淡了些,可在朕跟前大方得宜,沒想到心裡藏了這麼多……”

流素默然。

過了許久,玄燁才道:“祥意死了,但這件事不查個水落石出是不會罷休的。”

流素看了他一眼,心想並不是事事都有答案的,非要追個答案出來,他又能面對嗎?祥意的死肯定不會是最後一個,她想到瓊貴人那樣子,突然心裡一寒。

“對了,你也懂藥性?”

流素道:“臣妾並不懂藥理,但臣妾家中曾種植過曼陀羅,而且曾對花茶有些膚淺瞭解,對這種花性倒還是略知一二,曼陀羅花浸泡的花茶可以平喘止咳解痙,但過量會有毒。”

玄燁點點頭:“你覺得會是誰做的?”

“臣妾更相信證據,單憑主觀上臆斷推測是容易出錯的。”

玄燁疲倦地閉上眼。

流素替他按揉着太陽穴,手法純熟,力度適中,玄燁放鬆了一陣,心情才漸漸平息下來。

“皇上今晚上去誰那裡留宿?”

“哪兒都不去,朕看着她們就心煩。”頓了一頓道:“朕今晚留宿在你這裡。”

流素不敢反對,在他目前這種情緒下,連她也沒有膽量捋龍鬚。於是吩咐冰瞳冰鑑打水伺候皇帝洗漱更衣。

兩人並肩躺在牀上,慶幸的是玄燁今日心情實在不好,連流素躺在身邊也沒心思動念。

流素並不敢亂動,生怕靠他太近了惹火燒身,又恐驚了他的睡眠。靜躺一會,聽玄燁翻滾了好幾次,知道他還是睡不着,於是小心側過身去,伸臂環在他胸前,輕聲道:“皇上,不要想了。”

玄燁嗯一聲,攬着她的肩,握着她的手輕輕摩挲着。

“槐貴人無辜,皇上明兒該去看看她,好言安慰一下。”

玄燁想起槐貴人那雙驚恐無助的美眸,心頭軟了一下,唔了一聲:“朕明兒要去榮嬪那裡,胤祉洗三,你替朕先去看看她。”

“也好。”流素纔想起胤祉洗三,她也該送禮相賀纔對,可不知道什麼拿得出手,於是苦苦思索。

“朕替你備了,明兒去弘義閣一同挑個長命鎖項圈兒。”玄燁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知道她還沒生養,不懂備這些小孩的玩意兒。

“謝皇上。”

翌日去看槐貴人,翊坤宮竟又是混亂一片,祥意不在了,暫還沒有人代掌他的事務,這也就罷了,偏翊坤宮又生出了事端來,正有幾個內監從瓊貴人殿裡擡了個人出來,上頭覆着白綾子,顯得詭異。

“這是怎麼了?”流素喝止了那幾名太監。

“回素貴人,瓊貴人昨夜沒了,今早纔剛發現,請了東妃娘娘示下,說小皇子洗三禮,不宜驚動皇上,悄悄處理了。”

“瓊貴人好歹也是庶妃,怎麼能就這樣悄沒聲處理了?”

太監們對視一眼,有人答道:“回小主,奉東妃娘娘懿旨,廢烏蘇氏貴人位,虢奪封號,身後事一律按庶人辦理。”

“爲什麼?”槐貴人才出了事,這麼快廢了瓊貴人,連死都不給貴人制出殯,這其中定有蹊蹺,流素隱約明白了原因。

爲首的小聲道:“東妃娘娘一早奉皇上旨意處理槐貴人被毒害案,已有定論。黜妃烏蘇氏畏罪自盡,留下遺書,證明乃是主使者,其下同謀祥意昨夜已死,小狄子候尚方院論處,瓊貴人麼……東妃娘娘念在她伺候皇上多年,由內務府發喪,屍體交其家人。”

流素吸了口涼氣。

“小主,奴才們可以走了麼?”因流素是皇上跟前紅人,太監們不敢怠慢,尚請示意。

“讓我看看屍體。”

“小主看不得,這些污穢東西……”

沒等說完,流素刷地揭了蒙屍白綾,上上下下看了幾圈,連屍體手心都攤開來研究了一會,半點不見她有驚懼顏色,倒是唬得那幾名太監白了臉。

屍體臉色青紫,舌頭長長伸出,確是窒息而死。流素解了瓊貴人衣領再察看了一眼,心中冷笑一下,道:“好了,擡走。”

太監們慌亂地蒙上屍體擡走,老遠纔敢低低道:“這個素貴人好大膽子,沒見過見了縊死的屍體還面不改色的嬪妃。”

流素心中已經明瞭,徑往槐貴人屋裡去。

槐貴人半倚牀欄坐着,雙目直愣愣看着前方,一雙素白如花的手緊揪着被面,將光滑的緞子揪成了團兒。

“槐貴人身子還好麼?”

綺霞道:“謝素貴人關懷,我們小主身子尚可,魏御醫先前來請了脈離去,又開了方子讓御藥房煎藥送來,只是說小主情緒很差,恐會影響身子,需要抒懷。”

流素嗯一聲到牀前坐下:“槐貴人有什麼需要麼?或是想吃些什麼,我替你吩咐下去。”

槐貴人冷冷看她一眼:“誰叫你來的?”

“只是擔心你的身子,過來瞧瞧。”

槐貴人冷笑一下:“我的孩子沒了,皇上不來,你卻來看什麼?別人都恐被我牽連了,全去榮嬪那裡看洗三了,你倒來瞧我笑話?”

流素見她充滿敵意,渾不似平日矜持自斂的模樣,知道她受了極大刺激,也不與她計較,道:“皇上晚些應會來看你,我來陪你說會子話,你如今情緒不好,體內毒性亦未散發乾淨,不宜勞心動神的,有什麼先放開纔好。”

“你倒是說得輕巧,要是你懷胎五個月小產了,短短几個月,素日裡相處甚好的兩個人一個死了,你沒能相救,另一個自縊了,說是害你小產的兇手,你會放得開嗎?”槐貴人說到情緒激動處,抓了只軟枕朝流素砸過去,“滾,滾!不要看你們這些假惺惺的嘴臉!這後宮裡頭,就沒個乾淨的人!”

流素被她兜頭兜臉砸了,撿起了軟枕慢條斯理拍着灰塵道:“那你覺得又該如何?就這樣消沉,任由自己被人毀了?你覺得你這樣情緒激動,見個人就罵,那就解恨了?昨兒晚上皇上在這裡,你說的那些話已經招他不快了,你自己知不知道?雖說你是被人害了,可是你說的那些話,無疑是將後宮裡所有女人都罵進去了,你覺得皇上會怎麼想?”

“那又怎麼樣?我說的錯了嗎?那些女人,包括你,有誰是安着好心眼的?從前我不說,是因爲我想安安穩穩活着,我只想要那麼點平靜,我不想與人相爭,這都不行嗎?如今我什麼也沒了,最多再失了皇上的寵愛而已,我還怕什麼?”

“你怕的,你最怕的,就是失了皇上的寵愛,這不是你最在意的嗎?”

槐貴人語意凝噎,直瞪着她。

“後宮裡女人爭的,就是皇上的寵和愛,且不管你有沒有得到他的愛,至少你得了他的寵,這就是你的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有今天,並非偶然,也非無辜,你自己要清楚這一點。一個孔武有力的人抱着金子,別人也不敢動他,可你如今是個三歲小孩,抱着金子滿大街走,你覺得旁人不搶你,搶誰?”

流素頓一下又冷笑:“從前你能活得不錯,是仗着皇后的勢,如今仁孝皇后不在了,這一年你過得甚是艱難吧?你以爲自己謹小慎微,不去得罪旁人,就可以平安了,你想要平安就別進宮,你愛上了皇上就別想平安!”

槐貴人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瓊貴人死了,她有沒有害你我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是旁人的墊腳石,並不是幕後那個始作俑者,你要清楚,你還得活下去,不管你要不要皇上的寵,只要他還寵你一天,你就是衆矢之的,不會保護自己,你遲早還要成爲他人俎上之魚!”

“你怎麼知道瓊貴人不是始作俑者?”槐貴人情緒一激動,立即坐直身子瞪大了眼。

流素朝外頭看了一眼,屋裡只有綺霞在,便垂了眼幕,低低說了句:“瓊貴人是被人殺死的,不是自殺的。”

“你……”

“好了,我不想多說了,我會跟你說這麼多,是因爲可憐你對皇上的一片癡情,要怎麼活下去,你自己斟酌着。還有,你防着別人,別人就更忌憚你,不知道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避而遠之不是防人的最好方法,瞭解你的敵人,揣摩她的想法,你才知道該如何趨吉避凶。”

槐貴人哆嗦了一下,驚恐地看着她。

流素起身往外走:“我走了,你好好歇着。皇上晚上倘若來看你,你最好能留下他。雖你如今不能侍寢,可是你應該知道怎樣利用一個男人的憐惜吧?別說昨晚那種蠢話了,你害怕了,就對他哭訴,可卻忘了他不可能時刻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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