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幫襯着表姐,多費些心。”
跟着被摟住了坐到牀沿上。她推了一下:“太陽都沒落山,這青天白日的……”
“朕這三年多一直很想你……”他早說過這話,現在說自然是別有用意。
流素不禁耳根發燙,仍然扭着身子不大情願,似乎闊別了三年,已很有些不適應。
他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抒寧現在流放到寧古塔,不過那種苦寒之地,她能不能熬下去就不知道了。”
流素一震:“皇上不是已經將她處死了?”
“朕幾時說過已將她處死了?”見她笑靨如花,他哼了一聲:“這下你高興了?就知道你對誰都比對朕上心。”
“誰說的?纔沒有。”
“不過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那裡幾乎不是人間世界。”
“只要她不是皇上親自下令處死的就好。”流素微咽。
“那你現在知道朕對你好了?”
“嗯。”流素細如蚊蚋地哼一聲,便柔若無骨地倚在他懷裡,任其所爲。跟着衣襟鬆解,侵膚寒涼,她不由得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地環抱着他,任他的手順着鬆散的衣衫滑入其中,那種溫暖熨帖陌生而熟悉。
他指尖所到之處,流素每一寸肌膚都不可抑制地沸燙起來,他幾乎能感覺到指掌之間的那種戰慄,正在一點一點漫延至全身。她莫名地覺得有些懼意,似乎害怕這樣過度的親暱。
她不知道這樣的親密糾纏,是在見證三年離別的情思,還是令她在不知不覺間淪陷。
他的溫柔無邊無際,將她環繞在其中,耳邊綿長的呼吸,頰邊輕柔的低吻,指間纏綿的流連,看不見摸不着的情絲,經緯交錯,令她困頓其中。
她感覺到的是他壓抑的自控。她下意識地想逃離這樣的溫柔,卻又不忍拒絕,想要靠近,又想逃避,反覆難解的心結,纏成凌亂如麻的思緒,心神恍惚之間,被他的情火點燃,漸漸越來越混亂,直至失去自我。
玄燁將頭枕在流素懷裡,靜靜聽着她的心跳。節奏如此紊亂,似乎還帶着纏綿後的心慌意亂。
她的氣息清幽雋永,頰邊的嫣紅卻殘留着剛纔情潮涌動的靡柔。
流素便輕輕撫摸他光潔的前額,覺得他這樣寧靜的時候不復有睥睨天下的威懾感。
“你的心跳好亂。”
她微一怔:“是嗎?”
“是的,從前你的心跳一向很平穩,但是今天……很凌亂,很快。”
“臣妾現在身體很好,心跳又怎麼會亂。”
他忽然欠起身來,附耳曖昧地道:“剛纔那種時候也不亂,很不正常。”
流素又羞又惱,推開他扭過了臉:“討厭!”
聽他輕笑,卻又止不住心慌意亂,毫無緣由。
永壽宮裡,樹影搖曳在窗紙上,燈花畢撲作響,忽悠悠搖得人心頭一片淒涼。
成嬪落完子,一局終了,推枰道:“我該走了,天色都暗了。”
“沒事,留在這裡用晚膳。”
成嬪笑道:“萬一皇上宣你去或者過來就不好了。”
柔貴妃輕哼了一聲:“不必想那心思了,他不會來,自也不會去你那兒。你要是惦念胤佑就先回去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
柔貴妃嘆道:“我也沒有怪你,咱倆都是一樣,一根藤上結出的兩個苦瓜。”
成嬪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就留下陪你用膳。”
“文熠,你有多久沒見着皇上了?”
“還不是跟你一樣。”成嬪的笑容裡隱藏着淡淡的憂傷。
“你看你,這麼年輕,就一臉深閨怨婦的神情,皇上不會喜歡的。”柔貴妃伸手抹平她蹙起的眉頭。
“年輕有什麼用,新入宮的芳貴人祺貴人更年輕。”
柔貴妃泛起一絲淒涼的笑:“從她回來,宮裡頭所有嬪妃都沒見着皇上幾面,只聽說德妃和良貴人宣召過幾次。”
成嬪安慰她道:“沒事,皇上不過是久不見她貪個新鮮而已,皇上那麼喜歡你,等這幾天新鮮感過了自然會回到你這邊。”
“你入宮時間晚,不會明白的,你根本不知道皇上有多喜歡敏妃,你看皇上愛屋及烏,連她身邊的奴才都能擡舉到天上去。”
“皇上不是因爲喜歡良貴人才冊她麼?”
“喜歡?”柔貴妃冷笑,“你以爲皇上真喜歡良貴人?要是真喜歡她,怎麼會把胤禩養在惠妃身邊?怎麼會沒有再晉她?要知道德妃跟她一樣宮女出生,可是生完四阿哥沒多久就晉了嬪的,德妃當年還不如良貴人的恩寵多。”
“那是……”
“皇上是要告訴所有人,就連敏妃身邊的一個奴才,也比別的嬪妃要得寵,也能跟我這個貴妃平分秋色。”
“不會吧?我還是覺得皇上是喜歡你的,不然怎麼晉你爲貴妃,而不是那個敏妃?”
柔貴妃揮揮手:“你等着瞧,敏妃晉貴妃不過是指日可待的事,要不是太皇太后壓着,皇上冊她爲後都不一定。我這些年能蒙皇上恩寵,不過是因爲……”她忽然咬緊了下脣,盈盈欲泣,卻沒再說下去。
“不過,我最恨的不是這個,而是他們爲什麼都認定是我害敏妃被幽禁到南苑去的?”
成嬪一怔:“誰說的?”
“還用說?看那些人的眼神我就知道,尤其是敏妃。我知道這些年我得寵,而良貴人、宜妃她們都是和敏妃關係好的,我自然嫌疑最大,可恨敏妃的又不止我一個,憑什麼要懷疑我?我什麼也沒做!不過我倒得好好感謝這幕後的人,若不是她讓敏妃幽禁了三年,我這輩子連出頭的機會都不會有,只是爲什麼不索性做得徹底些,讓那妖孽死在南苑算了!”
成嬪看着她越來越激動的神色,不禁有些心驚,覺得很不像素日熟悉的柔貴妃,禁不住喚道:“柔真!”
柔貴妃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握着成嬪的手道:“讓你見笑了。”
“不是,我只是覺得……做人不要那樣狠,敏妃得寵,又不是她的錯,是皇上喜歡她。”
柔貴妃苦笑着搖頭:“你呀,跟我當年一樣天真,我初爲嬪時也是像你一樣想,我姐姐罵我蠢,我還覺得委屈,現在才知道姐姐說的從來都沒錯,宮中爭寵,靠的全是手段,敏妃有今日,你以爲不是使盡手段得來的?”
“我真的不懂這些。”
“主子,成主子,請用膳。”
柔貴妃輕拭了一下淚道:“走,先用膳去,再傷心也是無用。”
纔開席沒多會,紫薇從門外進來,輕聲道:“主子……”跟着附耳對柔貴妃說了幾句。
成嬪見她的臉色陰晴難辨,問道:“什麼事?”
柔貴妃啪地放下筷子,淡淡道:“說敏妃身邊缺人,去顧問行那裡調了小椿子、小順兒和羅碩,佟皇貴妃又親點了名叫樂筠的宮女給她。“
“這沒什麼啊,敏妃身邊是缺人,就這幾個給了她仍是不夠,小順兒是她從前身邊的,聽說有些傻乎乎的,她怎麼挑了那個?”
“傻的纔好,嘴巴才嚴實,撬都撬不開。”柔貴妃又道,“不過她會挑了小椿子,倒是有些奇怪。”
“誰是小椿子?”
“原在御茶房的,沖泡茶水的功夫很不錯,從前伺候過一位常在,後來他主子跳了井,他便給發配到御茶房去。”
“那有什麼不對?”
“換了別人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可這小椿子我見過,臉上好長一道疤,本來挺俊秀一張臉給毀了,看着有點瘮人。她挑中他,總不會是看中那道疤?”
“這是有點奇怪,可也算不得什麼,也許她隨意挑了個,壓根兒沒見着人模樣。”
“誰知道,不過敏妃挑人向來喜歡長得好的,從前在她跟前的不論宮女太監,都是模樣可人的,不然良貴人怎麼會出頭。”柔貴妃忽又道,“我還聽了個消息,說前陣子敏妃剛回宮時是信期,皇上居然還夜夜宿在她那裡。”
成嬪怔了一下:“不方便的時候也要宿在她那裡……真是喜歡得很了。”突然就覺得嘴裡發苦。
“你現在知道了?咱們在皇上心裡連她的頭髮絲兒都及不上。”
成嬪也默默放下銀箸,輕聲道:“我不吃了,胤佑大約快睡了,我回去哄他。”
柔貴妃差人送她出去,才低聲對朱槿道:“去查查那個小椿子,順便把羅碩也查一下。”
紫薇皺眉:“那人長得很嚇人的,有什麼好查的?”
“你懂什麼,你都覺得嚇人,敏妃沒事把那個嚇人的調到自己身邊做什麼?這麼多年了,誰都沒把他從御茶房調出來,豈不就是因爲那長相?可敏妃居然跟顧問行要了他……”
“敏妃沒有見過他啊,隨意在名單上挑了個。”
“那更不正常,他名字格外好聽,還是顧問行說了他的好話?”
“這個……”
“你倒說說看,福祥伺候她慣了的,人又機靈,她爲什麼不調回去?”
“福祥在慈寧宮,怎麼方便隨意調出來。”
朱槿道:“既然主子要查,奴才就去查查再說,沒什麼是最好。”
“嗯,不要讓沛珊知道,這丫頭不安分,能背叛敏妃,就能背叛本宮。”
“嗻。”
近年關,宮裡又開始忙碌,幾名新人一直都未侍寢,太皇太后未免有些不滿,將玄燁召去提點了一下。
他彷彿纔想起有這麼幾個人似的,笑道:“知道了,皇祖母。”眼前似乎掠過那幾名新人的模樣,不禁有點索然無味。
紹貞是他表妹,看着跟個孩子似的,固然單純可愛,可那種嬌稚之態終究是少些韻味;芳汀是他看着長大的,向來也都當作妹妹看待,怎麼都覺得有些彆扭,何況芳汀眼底有股子說不清的陰鬱之氣,他很是不喜歡。
博爾濟吉特宣和是世祖悼妃的侄女,也算是太后的妹妹,算起來還是他表妹,這輩份亂得一塌糊塗。草原上長大的女子,馬背上風吹日曬的,模樣兒可想而知,他雖非好色之人,可看着那張才十六歲就已經像二十六的臉蛋,也實在提不起興趣。博爾濟吉特氏原有個早夭的慧妃,這麼多年來滿蒙聯姻已成空設,若非太皇太后爲此才執意要留下她,他是無論如何也看不中的。
納蘭青梅模樣不算出挑,現在回想起來當初會欽點了她竟然只不過是因爲她那個名字……納蘭……青梅,複選時根本沒留意她的模樣,不知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理留了牌子。現在想起來就不舒服,難道下意識裡仍然對當年那個青梅竹馬的說法放不下?
瑞常在長什麼樣他已經不記得了,總不外是品貌端莊不惹人厭。
不免有些後悔今年一時意氣用事挑了這麼多留下來。
其實往屆他有留的更多的時候,只不過這會兒忘了。
於是臘月二十八宣了芳汀去侍寢,結果是聊了好一陣仁孝皇后的舊事,然後各自睡了。
除夕夜照例是留了流素,雖然明知道此舉會令整個後宮的女人包括太皇太后都不大高興,玄燁還是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總覺得冷落了她三年多,想着那一千多個孤寂淒冷的夜晚她不知怎樣度過,就更捨不得在這樣重要的日子留她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