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傍水的小城,遠不如白氏集團所在的城市繁華興盛,總共加起來不過近千戶人家,白家在當地就如大樹的綠蔭一樣,庇護着整座小城,大家族光鮮亮麗的表面之下,永遠有鮮爲人知的黑暗腐朽的一面。
初來乍到的展心儀成了被裝在籠子裡的動物,接受了所有人好奇的目光的洗禮,尷尬地跟在白石遠身後,展心儀算是切身體會到寄人籬下這四個字的意思了。
更讓展心儀尷尬的,是那些人對待展心儀的態度,冷漠寡淡,視她如空氣,每個人見了白石遠都要熱情的打招呼,卻唯獨隔過她,連偷偷觀察她,都拿那種很不屑的眼神斜睨她。
儘管展心儀來之前已經做足了充分的被鄙視的準備,可真真的到眼前了,光明正大的被人看不起,換誰都會覺得不舒服。
況且那些個所謂的親戚,一個個拿恨不得吃了她一樣的眼神看她,展心儀從沒想到過,五年前自己任性地單方面選擇和白石遠離婚,消失的無影無蹤,竟會給她招來這麼多人的記恨。
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對展心儀的不屑和仇恨,沒有遷移到橙橙身上來,畢竟是流淌着白家血液的後代,享受着和白露兒子白瑞一樣的待遇,長輩們見了橙橙,該塞紅包的塞紅包,送禮物的送禮物,一家子的寵溺和親熱勁兒總算有幾分表現。
家裡大人們聚在一起聊東聊西,小孩子們在老媽子陪同下回到樓上瘋鬧,橙橙特別愛粘着她那個小表哥白瑞,一聽白露說瑞瑞也來了,撒開展心儀的手怎麼叫都不回頭。
橙橙一走,展心儀用來緩解尷尬的唯一武器也沒有了,雙手尷尬地交疊在一起,渾身被一種不自在感纏繞着。
“不要怕。”溼冷的小手驀地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握在掌心,溫潤低沉的聲音如一杯純純的涼白開流過耳邊。
展心儀怔了怔,認出這雙脈絡熟悉的雙手的主人,撇了撇嘴剛要嘴硬的對他說我纔不怕呢,白石遠又打斷了她,聲音好聽的讓人發瘋:“有我在呢。”
有我在呢,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展心儀的嘴角微微地翹起一抹弧度,卻是連玩笑的話都不想再說,只想安安靜靜的,躲在他撐好的保護.傘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那天太緊張的緣故,展心儀覺得白石遠略帶沙啞的聲音異常的好聽性感,他的脣瓣甚至沒怎麼動,聲音如流水般從嗓子裡溢出來。
許是回到家心情不錯,白石遠的嘴角始終帶着溫和的弧度,這樣柔軟得沒有任何棱角的白石遠,是展心儀從未見過的白石遠。
“我說呢,光聽二姐說你來了,就是不見你人影,原來躲到這兒享清閒呢。”後背突然跳出一把活潑俏皮的女聲,嚇得展心儀猛地一回頭。
好可愛的姑娘——圓溜溜的大眼睛像兩顆黑珍珠,皮膚白淨如羊脂凝玉,臉蛋和粉脣紅撲撲的透着少女般天然的純真,一頭烏黑油亮的頭髮沒有經過任何燙染,清純天然,眉眼間的棱角倒是和白石遠有幾分相似。
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把展心儀嚇了一跳,興致盎然地打量起展心儀來:“哥,不給介紹一下嗎?”
“這是……”
“我知道。”活潑的少女打斷了白石遠的話,眼睛笑眯眯地彎成了兩條線,主動伸出白皙的手腕,“這就是傳說中的心儀嫂子吧,我叫白夢。”
“白夢。”展心儀輕聲重複了一遍,笑着握住了她溫軟的小手。
早在沒來之前展心儀就對白家有所耳聞,這個白夢,應該就是白石遠這一輩裡年紀最小的孩子,比白石遠小了大概有五六歲的樣子。
進白家這麼大半天的光景,白夢是第一個主動給她打招呼還對她微笑的人,展心儀對她的好感一路飆升,毫不吝嗇地回報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打完招呼白夢又開始纏着白石遠:“哥,我剛看中了一個包包,可是二姐說我買的太多了不給買……”
“二姐說的對,你是買的太多了。”白石遠一面嘴上說着不答應,一面卻伸手從口袋裡掏出金卡。
白夢笑嘻嘻地奪過金卡,忙塞進錢包裡,生怕白石遠會後悔似的逃走:“謝謝老哥!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
聲音還未落下,人已經飛出去老遠,白石遠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生出一抹寵溺的笑意,展心儀忽然有點嫉妒白夢——
老天當真是不公平的,有人可以像白夢一樣,有家人的疼愛,可以一輩子無憂無慮的生活,而有的人,卻要從小就開始承受生命的疼痛。
“想什麼呢?”白石遠點了點展心儀的額頭,略嫌棄地盯着她。
心儀窘迫地搖搖頭,淡淡地一笑:“沒什麼。”
白石遠的表情很嚴肅,似乎想說什麼,醞釀了好半天才開口:“一會兒見到爺爺……他年紀大了,你最好順着他來,哄他開心就好。”
展心儀像個乖乖聽從老師教誨的小學生一樣,認真地點了點頭,靜等着白石遠繼續往下說去,白石遠看着她這幅認真無辜的小模樣,又覺得說不下去了,最後無語地嘆了口氣,妥協道:“算了,一會兒你還是儘量少說話,一切有我來。”
“你放心,我不會給你丟人的。”展心儀信誓旦旦地保證道,不過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正好白露在叫他們,白石遠聽到二姐在叫自己的名字就過去了,沒有聽到展心儀最後的保證。
“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白露嗔怪地瞪了一眼走過來的白石遠,從她的語氣和眼神裡,展心儀能感受到滿滿的都是疼愛和寵溺,看得出來,白石遠在白家的地位非同一般,儘管是責怪的話,卻依舊能從白露的語氣中聽出寵溺。“爺爺都念叨半天了,說你來了也不知道過去給他打個招呼。”
這讓展心儀情不自禁聯想到紅樓夢裡的大觀園,被一衆小姐妹們包圍了的寶玉,和白石遠在白家的處境在某些地方有着相似之處。
“走吧。”白石遠牽起展心儀的手,打亂了還在天馬行空地想象中的展心儀。
“啊?去哪兒?”展心儀被人打斷思緒,大腦裡還懵懵的,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從剛開始一進白家的大門,就跟被人下藥了似的,腦子裡像塞了一團漿糊。
“去見爺爺。”白石遠給她理了理鬢角的碎髮,衣袖帶起一片檸檬薄荷的清香。
白石遠的語氣和眼神也有幾分寵溺,不知道是不是還是自己的錯覺,展心儀不敢確定,但是能確定的是白露看她的眼神依舊是冷冰冰的。
白露故意盯着白石遠和展心儀十指緊扣的雙手看,看得展心儀都不好意思了,掙脫了幾下想甩開白石遠的手,卻被他反握得更緊,白露沒辦法,索性轉過頭去,眼不見心不煩,但展心儀能感受到,白露對她的態度是越發的不耐煩了。
不愧是是白家的二姐,沒見過面之前,展心儀就曾聽說過種種和白家二姐有關的傳聞,傳說她是如何的雷厲風行,如何地果敢狠辣,在政界這個可能比商界還要恐怖一千倍一萬倍的戰場上橫衝直撞,殺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來。
今日一見,那些傳聞果然一點都不誇張。
還沒開始,展心儀就已經能預料到自己未來的幾天會有多難過……突然有點後悔答應陪白石遠回來過年了,這不是自己找虐嗎……想想在白石遠郊區的大宅子,沒有這麼多的規矩和束縛,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白露在前面帶路,穿着平底的棉拖鞋,卻像走在紅地毯上一樣雄糾糾氣昂昂,骨子裡透着一股居高臨下的凜冽。
爺爺的臥室在二樓,還沒走近,遠遠地就見門口堵了一堆人,看大家的穿着非富即貴,這其中不乏白家的直系近親,也有一年到頭才見一次面的遠房親戚。
但無一例外的是,這些人不管年紀多大,只要是到了白老爺子面前的就都還是孩子,都得低頭彎腰地伺候着。
衆人見白露來了,紛紛自動讓開路。
“都站到這兒幹什麼?”白露一邊高聲問道,一邊劈開衆人走進屋裡去。
白石遠和展心儀緊跟着白露走進屋,展心儀這會兒緊張得心臟都快要停止呼吸了,馬上就要見到白家傳說中地位最高的人物了,想到先前白振華對自己的態度,展心儀的心不住地往下墜。
屋裡的擺設很簡單,老爺子在大牀上躺着,牀前圍了一票人,打頭的婦人五十出頭,長髮挽了一個髮髻高貴地翹着,穿一身黑絲絨套裙,雖已年過半百,但包養的不錯,皮膚嫩得像剛三十多歲的女人一樣。
“怎麼了媽?”白露走過去。
“露露。”婦人一見白露,眉頭都皺在了一起,“你快勸勸你爺爺吧,我們怎麼說他都不肯吃藥。”
“爺爺。”白露的細眉微微一蹙,白家上下唯一敢對白老爺子皺眉的大概也就她一個人了,“吃了藥病才能好啊。”
“我不吃,太苦了。”大牀上,如衆星捧月般被圍攏在中間的老人,孩子氣地把頭扭向一邊,拒絕了白露伸過來的湯匙。
展心儀站在白石遠背後,視線飛過他的肩頭,終於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白老爺子——
在沒有退居二線之前,在部隊裡做過陸軍司令,官高爲尊,即便是在退了之後,依舊在政界裡有着巋然不動的人脈資源。
可以說沒有他,就不會有今天的白家,至於白氏集團,恐怕也早就在達到今天這個高度之前被其他企業給吞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