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心儀依然記得趙諾凡的房間是哪個,熟門熟路的找到臥室,扶着他躺下躺好,趙諾凡嘴裡還在含糊不清地喊着勸酒的話,躺下去之後慢慢地就聽不見聲音了。
趙伯伯的屋裡也還是老樣子,展心儀起身安慰自己痠痛的腰背時,順帶環顧房間裡的環境,當真和五年前一點都沒變,趙諾凡是那種謙和隨便的人,所以纔有沈美娜如今日益囂張跋扈的脾氣。
心儀還在趙家住着的時候,趙諾凡就已經和沈美娜分居,明明是夫妻兩個卻住在不同的樓層不同的房間,趙家四層樓的宅子更像是一間家庭旅館,這裡只提供一個棲身居住的地方,並不承擔其他任何和家有關的職責,僅此而已。
趙諾凡生性簡樸,儘管後來趙氏發展的不錯,有段時間大賺一筆,在趙明誠沒有開始揮霍之前銀行裡的存款也夠他安安穩穩的過完下半生,趙家上下的傢俱擺設不知道換了幾次新的,唯獨他的房間老樣子,一切如故。
和自己一樣,都是個念舊的人呢,不然怎麼會這麼多年過去了還對媽媽念念不忘呢……展心儀繞着屋子輕輕地邁着小碎步走了一圈,心中感慨涌起,更覺得心酸和心疼。
照趙明誠這麼作死的程度繼續下去,趙氏破產只是時間早晚的事情,如果可能的話,展心儀倒真想盡自己所能讓趙諾凡跟着自己安享晚年,也能讓她盡一份孝心,她已經失去父母了,不想連趙伯伯也……
“你怎麼在這兒!”
白石遠略帶慍怒,像冰冷的潮水涌來般讓人措手不及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展心儀嚇得一個激靈,下意識地看了看躺在牀上的人,趙諾凡鼾聲漸響,已經沉沉地睡過去,還好白石遠的聲音沒有打擾他。
“噓,小點聲。”
“爲什麼不接電話?”白石遠不悅地蹙着眉頭,卻還是聽話地壓低了聲音。
展心儀忙掏出手機來一看,情不自禁地吐了吐舌頭,電話屏幕上顯示有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白石遠打的。
“我沒看見,不好意思。”展心儀把手機塞回亮閃閃的小手包裡,“你找我有事?”
一句話把白石遠給問住了,他想了半天也說不出理由來,總不能告訴她,沒有事,一切都好,就是擔心你很想見到你,一刻鐘一秒鐘都不想讓你離開我身邊吧?
讓他說出這種矯情又彆扭的情話,白石遠倒覺得不如直接去死來得更痛苦更直接點。
“走吧,我們已經出來太久時間了,讓趙伯伯好好休息休息。”展心儀順其自然地挽上白石遠的手臂,拉着他悄悄地離開臥室帶上房門。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嗎。”白石遠不解地問。
展心儀想到了某人,眼神有些鄙夷,“難道你沒發現,趙伯伯在不在場其實不重要嗎,我更希望他能好好休息休息。”
白石遠一晚上的關注點都在她的身上,自然不知道她說的什麼意思,沒有迴應,兩人又回到一樓大廳,才轉過彎,便看到趙明誠站在樓梯口位置四處張望,好像在急切地尋找着什麼人。
看到他的一瞬間,展心儀剛剛恢復些的心情瞬間又被破壞,幾乎掉轉過頭就想回樓上去,卻被白石遠一把抓住,下了樓梯,大步朝着趙明誠的方向走去。
“你幹什麼?”展心儀敬疑地瞪大了眼睛,她的身體努力往後傾,可她的力氣根本抵不過白石遠的十分之一。
被他牽着踉踉蹌蹌地走過去,冷豔別過頭,若是看到趙明誠,他的影子落到自己的瞳孔上,那才真是污染了自己的眼睛呢。
“白總。”趙明誠先是恭恭敬敬地跟白石遠打了聲招呼,接着方纔是展心儀。“心儀,你又跑哪兒去了,我還以爲你回家了呢。”
“我回去了趙先生不是更高興嗎。”一碰上自己不喜歡或者厭惡的人,展心儀就會迅速進入牙尖嘴利,尖酸刻薄的狀態裡,一臉的冷漠孤傲,高冷得不可一世。
習慣了平日裡或慵懶肆意或脾氣急躁的展心儀,很少見她會對誰這樣,趙明誠對她的刻薄狠毒享有專利,白石遠卻覺得她這幅像極了好鬥的小獸一樣的脾氣好玩兒極了。
“先前一直在忙,我都沒時間好好跟你嘮嘮,你和白總賞個臉,來我們這桌坐吧。”趙明誠虛僞地笑呵呵,誠意滿滿地邀請道。
展心儀仍是冷笑:“真是不好意思,我們正打算回去了呢。”
“這麼早!”趙明誠顯然沒有想到,不死心地堵着路,“時間還早,這麼多朋友在這兒,急着回去幹什麼。”
“朋友?”展心儀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字裡行間都帶刺兒。“哪裡有朋友,我怎麼沒看見。”
趙明誠明顯就是在說自己,好意思厚着臉皮自稱是展心儀的朋友,被她狠狠打臉,嘴角的笑容尷尬,心中早將展心儀罵了千萬遍不識好歹的東西。
索性直接轉向一旁沉默不語的白石遠,他好像很聽展心儀的話,從來不參與她的決定,趙明誠莫名其妙地有些不爽,嘴角的笑肌抽搐了兩下:“白總難得大駕光臨一次,我一定得招待好您才行啊。”
“走吧心儀,過去再坐會兒,你剛纔不是也說了這麼早回去會無聊嗎。”白石遠的聲音溫柔的出奇,溫潤得能掐出水兒來,一雙似笑非笑地眸子含情脈脈地凝望着她。
展心儀差點又要沉溺在他眼裡的那片海里,想沉浸在這樣的夢境中更久一點,該死,她上輩子是做了多少好事兒,這輩子讓她攤上個白石遠這樣的人,魔鬼和天使的結合體,明知道是火坑,還是義無返顧地跳了下去……
“走吧,別讓大家等太久了。”白石遠輕輕攬着她幾乎沒什麼肉的腰,掌心擱到突兀的肋骨上,眉頭不由得微微一蹙瞬間即逝。
她真的太瘦了,穿上衣服光看外表看不出來,只有摸上去才知道,她渾身上下,一點多餘的肉都沒有。
“是啊是啊,大家都等不及了!”趙明誠興奮地摩擦着掌心,急衝衝地在前面帶路,心想幸好剛纔問了問白石遠,還是男人和男人之間好說話!
來到大廳中心最顯眼的一處圓桌前,就在展心儀和白石遠之前所在的那張桌子的旁邊。
展心儀一眼就看到再遠一點的桌子上,沈美娜正和一看上去上了年紀的地中海男人聊天聊得正高漲,色眯眯的老男人都已經把手明目張膽地放到沈美娜的腿上了,她沒有推開更沒有翻臉,好像還挺享受這種有意無意的騷擾。
她可能壓根就沒有察覺到自己老公已經喝得醉醺醺的回樓上睡覺去了,說起來可笑,今天晚上的生日宴明明是爲了慶祝趙諾凡的生日才舉辦的啊……
趙伯伯說他是因爲開心才喝多了,可是親眼看看大廳裡烏煙瘴氣的一幕幕,真的如此嗎?
不是因爲鬱悶孤苦至極才只好拿酒來澆愁,結果卻發現越喝越惆悵的嗎?
衆人早知道趙明誠會把白石遠叫來,讓出面向東的位置給白石遠,蘇玉在緊鄰着他的位置上坐着,修身的短裙緊緊勾勒着身體的曲線,底下露出一雙白皙瑩潤的大腿,格外的誘人。
趙明誠在蘇玉的另一半入座,展心儀和白石遠也已經坐好,兩人面前的空杯子裡倒滿酒,一番廢話結束之後,趙明誠起身敬酒,高高地舉起酒杯:“來,爲了慶祝今天的好日子,乾杯!”
“乾杯!”十幾個盛着酒紅色液體的杯子相撞在一起,發出噼裡啪啦清越的脆響。
在座的人當中,只有一個人不給面子的沒有站起來,就是展心儀。
衆人舉杯高呼乾杯的時候,她卻滿腦子都是趙諾凡喝醉酒之後一個人孤零零地在洗手間裡,跌倒了也沒人扶起來的場景,以及她離開臥室之前,回頭看到的躺在牀上滿嘴胡話的趙諾凡,一夜間蒼老許多。
趙伯伯還在難受,他們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慶祝?
趙諾凡衝她使了好幾個眼色請她起身,確定她已經看到了,可就是裝作沒有看見,懶得起身。
無奈,趙明誠方纔開口:“怎麼了心儀,好像不太開心呢。”
“沒什麼。”展心儀搖晃着手中的紅酒杯,白石遠隨即坐了下來,衆人忙跟着他坐回原位置上,只有趙明誠一個人尷尬地還站着。
“你就沒有發現趙伯伯不在嗎?”
趙明誠大廳的四個方向都粗略地看了看,不見趙諾凡的影子,敷衍地含糊道:“哦,他可能去上廁所還沒回來。”
呵——他果然一點心思都不在自己父親身上,所謂的孝順聽話,不過是裝裝樣子哄哄外界不知情的人罷了,趙明誠到底對趙諾凡怎麼樣,展心儀在趙家的這幾年親眼所見,想想就覺得好笑。
展心儀故意沒控制自己的聲音,在座的幾乎每個人都聽到她那聲很響的冷笑,雖然不知道其中真意,但很明顯,這聲冷笑是衝着趙明誠去的。
氣氛冷凍到極點,爲了緩和尷尬和壓抑,趙明誠講了幾個笑話緩引來一片笑聲,尷尬的氣氛才緩解了些。
“心儀,這杯酒是我欠你的,今天就當是連着過去的一塊兒還給你了。”趙明誠倒滿了自己的酒杯,大家聊得越來越熱烈,氣氛越來越融洽的時候,他突然站起來向展心儀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