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倒在地的莫離無比的虛弱,艱難地擡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噓——”
白夢強忍住內心的恐懼點了點頭,費力地將莫離扶起來。
莫離的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白色的衛衣上卻到處都有觸目驚心的血斑,有些血漬還是溼漉漉的,嘴角殘留着已經乾涸了的血塊,凝結成暗紫色的血結痂。
白夢手忙腳亂地到衛生間擰了一條幹淨的熱手帕回來,給莫離擦了擦臉上和嘴角的血跡,手止不住地發抖。
“你這是怎麼了?好好的爲什麼會吐血?”
莫離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用比劃手勢告訴白夢,讓她到臥室裡幫自己拿藥。
白夢看着牀頭一大堆藥瓶,不知道他要吃哪一罐,索性全部都抱到了客廳給莫離自己挑。
“我纔多久沒見你,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幅鬼樣子了!”等莫離吃了藥稍稍恢復了一點之後,白夢想起剛纔的一幕還是感到後怕。
如果不是她及時趕到發現他暈倒,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莫離喝了藥,沒有血氣的臉色像一張白紙,微微合着眼睛,喘息的聲音有些粗重:“我沒事,不用管我。”
“都這樣了還讓我怎麼不管你!”白夢越說越來氣,叉着腰,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個只比自己小了不到兩歲的小外甥。
確是有段時間沒見了,他長高了不少,身材也越發的清秀,玲瓏可愛的娃娃臉也終於有了一絲絲男人的凜冽和棱角,嘴邊長出了一圈細小的絨毛,但依舊是個乾淨清朗的大男孩。
莫離緩得差不多了,慘白的臉上溢出一抹笑,眼睛眯成細線:“你怎麼來了?”
白夢沒好氣地雙手抱在胸前,咧咧道:“我要是不來,豈不是以後都要見不到你了?”
“謝謝……”良久,沙發上蜷縮成一團的人兒幽幽地吐出一口氣。
白夢發愣的瞬間,悲傷便從莫離的眼底一閃而過,他像只受傷了的小貓,病懨懨地蜷縮着身子,和記憶中那個活蹦亂跳的小傢伙的影子很難重合在一起。
突然之間,所有責備的埋怨的話都說不出口,白夢的心一軟,口氣也變得柔和,挨着莫離坐下來:“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
“可能是低血糖吧,我從小就體弱多病,你知道的。”莫離撒謊道。
白夢顯然沒那麼好騙,一堆問題連珠炮似的蹦出:
“少騙我,低血糖怎麼可能吐血?是不是胃病又犯了?既然身體不好,怎麼不回去住呢,回家好歹還有個人照顧,莫家的大公子住在這種破爛地方,給人家知道了豈不要笑掉大牙?”
“我喜歡一個人住。”莫離又往沙發裡面縮了縮身子,面朝着裡面,聲音悶悶的。
白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忽地一變,拉下臉沉聲問:“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誰敢欺負你,告訴小姨媽,敢跟我們白家人過不去,反了還!”
“沒有。”莫離回答的聲音細小而微弱,白夢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慌張改口:“不管怎麼說,我答應過姐會好好照顧你的……”
說到已經逝去的故人,本來就沒開暖氣,陰冷潮溼的屋裡變得更加寒冷,呼吸到的空氣裡彷彿都夾雜着冰碴。
良久,沒有人說話,寂靜中迴盪着兩個人此起彼伏均勻的呼吸聲。
“莫離?”白夢小心翼翼地戳了下莫離的後背。
背對着她的人,身子像軟體蟲一樣蠕動了兩下,悶悶地哼了一聲:“我好累,想睡覺。”
“好吧。”嘴上責備歸責備,白夢還是心疼他的,“那我先回去了?你一個人可以嗎?”
小狗一樣蜷縮着身子,頭悶在抱枕裡的人,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黑暗中響起一聲細微的輕嘆,白夢起身盯着背對着她的人看了良久,兀自地搖了搖頭,留下一聲嘆息後,方纔放輕了步子,悄悄地轉身離開。
生鏽的鐵門在身後重重地關上,後背依着冰冷的鐵欄,劇烈的心臟跳動依舊難以平息。
“這個傻瓜……”白夢咬着牙輕聲罵道,眼睛裡卻不知不覺泛起水光。
白家大宅,靜立在水霧飄渺的山邊,到了夜裡更甚,常常半夜起身,遠眺窗外,會產生置身於仙境中的錯覺。
大概唯一不足之處,就是實在太安靜了,一到寂靜的深夜,耳畔便只有呼嘯着穿堂而過的風聲。
只有書房的燈還亮着,橘色的光點,像一顆軟軟的水果糖。
“哥,我說的都是真的,你沒有親眼看見,地上都是血,我嚇都要嚇死了!”臉色蒼白的白夢,正用焦躁的口吻在向白石遠敘述着先前那番觸目驚心的場面。
釉質澄淨的梨花木桌子散發着陣陣木頭特有的清香,桌子後面,白石遠穿着寬鬆的睡袍,眉目如畫,只是那神情格外的冷清,不似在聽白夢說話,像是在思考着什麼。
“哥!”白夢不甘心地走到桌子前,雙肘抵着桌面,一臉的焦急,“你到底有沒有聽我在說什麼啊?我真的很擔心莫離那傢伙啊,你去看看他好不好?”
“我爲什麼要去看他?”
一句反問,堵得白夢無話可說,乾着急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是啊,憑什麼要求哥去看他呢,他可是白家仇人的孩子,今天揹着衆人偷偷摸摸去找他就已經犯了大忌了,要是讓二姐白露知道少不得被臭罵一頓。
可是,他雖是莫平凡的兒子,可身上依舊流淌着他們白家的血啊!
“時間不早,你也該休息了。”白石遠懶懶地擡起了眼皮,目光不經意間掃了眼牆上的時鐘。
“哥!”白夢似有不甘心,撒嬌一樣拖長了腔調。
白石遠態度很堅決:“這件事,不要再提起,尤其是不要在二姐面前說你去看過他。”
“哦。”白夢悶悶不樂地撅着嘴,她又不是傻子,告訴二姐,不是明擺着找罵呢嗎!
晚上暫時住在白石遠家裡,轉身回客房的時候,才走到門口,白石遠清涼如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生病的事情,也不要告訴展心儀。”
“爲什麼?”不讓告訴二姐,白夢還可以理解,卻是不明白爲什麼連嫂子展心儀都不能說。
“沒有爲什麼。”白石遠沈着臉,“等有時間了我會過去看看的。”
聽了白石遠最後的承諾,白夢像吃了顆定心丸,總算可以安心的回去睡覺了。
關了燈的走廊上一片漆黑,黑暗裡,白石遠摸索着插在門把手上的鑰匙,身後突然響起來某人的聲音,嚇得他手猛地一抖,鑰匙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金屬碰撞的聲音清脆刺耳。
“幹嘛呢?這麼晚不睡?”對面門縫裡伸出一隻小腦袋,睡眼迷糊的看着他。
“沒什麼。”白石遠有些刻意躲避。
“嘁,不說算了。”展心儀不屑地撇了撇嘴。
直到身後重新響起關門的聲音,白石遠僵硬的身子才又動了動,他承認這一次他是自私的,自私的佔有慾已經佔了上風。
他只想然讓她屬於她自己,只爲他笑,只爲他流淚。
“心儀啊,嗚嗚,你這一走,下次再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啊,你一定不要忘了我啊!”米娜抱着滿頭黑線的展心儀“哭號”道。
展心儀嫌棄地用手指頭戳着米娜的額頭推開她,翻翻白眼望着天花板:“拜託你要哭也哭的像一點好嗎?別光打雷不下雨,眼淚呢?”
米娜嘿嘿一笑,幫着展心儀收拾桌子上的東西:“我這不是替你開心嗎,恭喜展小姐高升,以後您可就是白總身邊的大紅人了,白氏集團首席秘書哎,多少人做夢都不敢想!”
沒錯,今天就是展心儀要離開財務部搬到總裁室的日子了,一大早剛到公司,就收到了宋江送來的人事部調遣令,通知她最晚在中午之前收拾好東西。
剛纔上演那一幕痛哭惜別的一幕,不過是米娜那丫頭又在抽風罷了。
宋江卻是動了真感情,來送調遣令的時候,話未出口先紅了雙眼:“心儀以後可別忘了在財務部的日子啊。”
同事們的不捨觸動了展心儀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離別總是傷感的,但好在調來調去,還是在同一幢大樓裡工作,只是以後就不能像現在這樣每天都能見面了。
“不會忘的,有什麼福利我肯定第一個想到我們財務部,一日爲部長,終身是部長嘛。”展心儀爲緩解緩解傷感的氣氛,故作輕鬆地大笑起來。
靳揚特意過來幫忙搬東西,米娜禁不住偷樂,頻頻衝展心儀使眼色,湊到她耳邊低語:“以後,我終於可以藉着找你的藉口光明正大去找靳揚了。”
展心儀連翻幾個白眼罵道:“你個重色輕友,沒良心的傢伙!”
真的要走了,米娜又有些不放心,送展心儀送出去很遠:“在白總身邊,接觸的人都是公司裡的高層,跟我們不一樣,少說話多做事,萬事小心,想吐槽的話還有我呢!”
展心儀眼眶微紅,心口溼漉漉的:“謝謝你,娜娜。”
米娜正經不過一分鐘,重重地拍了拍展心儀的肩膀:“都是哥們兒,說什麼謝謝。”
張茜生前用過的桌子已經被搬走,用過的東西也已經被收拾的乾乾淨淨,原先她辦公的地方突然騰出一大片空地,就像她從來沒有來過,這世上從沒有張茜這個人存在過一樣。
生不帶來,死不帶走,不知道爲什麼,展心儀忽然就想起這句話來,想到以前每次來找白石遠,都要路過張茜的辦公桌前,如今纔過去幾個月的時間就物是人非,不由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