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上的人如同死屍一般僵硬地挺着,不知道她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
害的她變成現在這般模樣的人是他,和歐陽長明沆瀣一氣的人是他,如今反過來趁着歐陽長明不在咬帶她走當好人的也是他……
這個叫伊利亞德男人,他到底想幹什麼?
十分鐘左右之後,門口仍只有伊利亞德一個人站着,套房大門兩邊一邊站着一彪形壯漢,是歐陽長明一早離開時特意留下來的手下,囑咐他們務必要看好張茜。
聽說歐陽長明今天要去見一批新的客戶,可能晚上還要用到張茜……
伊利亞德等得不耐煩了,剛要推開門重新進去,那扇笨重的木頭大門卻是發出一陣吱嘎輕響,自己打開了……
厚實的冬款大衣長到腳踝,高領針織衫遮住了脖子上的淤青,十根手指全都蜷縮在長長的衣袖裡,灰白的臉色像一隻破爛不堪的布娃娃。
“走吧。”伊利亞東動了動嘴皮子,想說一兩句安慰的話,如同魚刺卡到喉嚨裡,終是沒能說出來。
張茜腳上還穿着露腳背的高跟涼鞋,亮閃閃的鞋跟有十釐米左右,又尖又細,往日她穿這種鞋子根本不在話下,穿着它跑步都可以,今日不同於往日,竟連走路都有些困難,搖搖晃晃地走到伊利亞德身邊。
門口兩個雕像般巋然不動的大漢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中個子稍微高的一個出面,伸出一隻手擋住了伊利亞德:“不好意思先生,歐陽老闆交代過了,沒有他的允許,張小姐不許離開這裡。”
“是嗎?”伊利亞德面對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男人,並未流露出膽怯,鄙夷地一笑,“就是歐陽老闆讓我來帶張小姐去見他的。”
聽到那個惡魔的名字,張茜止不住地打了個寒戰。
兩個保鏢聽了面面相覷,對伊利亞德的話表示懷疑。
“不信你們給他打個電話親自問問。”伊利亞德有些不耐煩地掏出自己的手機來,劃到通話界面,遞給了兩個男人中的一個。
對方還在猶豫着到底要不要接,伊利亞德急躁地催促道:“要打快點打,耽誤了歐陽老闆倒黴的還是你們。”
那名壯漢雖然四肢發達頭腦卻並不簡單,心裡頭清楚伊利亞德和老闆之間的關係不敢得罪,恭維地道:“既然是老闆的命令,我們也沒有資格說什麼。如果您沒開車的話我可以送二位過去。”
“哼。”伊利亞德輕聲地冷哼,不屑地白了兩人一眼,拉着顫顫巍巍的張茜揚長而去。
車子徑直開到老城區,在一間古樸的四合院前停了下來。
“到了,下車吧。”伊利亞德打開副駕駛一側的車門,眼神不經意掠過身旁臉色破敗的女人,心中猛地一抽,慌忙移開眼睛。
張茜恍恍惚惚地看了眼車窗外,她以爲伊利亞德是真的要帶自己去見歐陽長明,大概會帶她到夜店或俱樂部一類的會所,看到窗外熟悉的光景恍惚一怔,空洞的眼睛裡重新又有了點神采。
原來是到家了……
感受到一側張茜投過來的帶着疑惑的目光,伊利亞德看着車窗前方,漫不經心地摸了摸頭髮:“回去好好休息兩天吧,有事我會再聯繫你。”
不等他把話說完,嘭地一聲巨響,張茜已經下了車並將車門狠狠地甩上。
伊利亞德投過後視鏡看了她最後一眼,張茜看着車子裡的自己,眼神只能用淒厲二字形容,無端地讓人聯想起很多恐怖電影裡含冤而死的厲鬼。
伊利亞德無所謂地吹了聲口哨,發動車子,迅速地消失在肅殺蕭條的大街上。
雖然自己也是幫兇,但他已經做到了他能做的,誰能想到歐陽長明那老不死的這麼不是東西,竟然讓張茜去給他接客?
他本是出於良心不安,知道歐陽長明白天不在房間裡,才一大早跑過來帶走張茜,等晚上歐陽長明問起來隨便給他找兩個更漂亮的女人隨便糊弄過去就好。
正是出於那僅存的一丟丟良心,可是就在剛纔,他很快就想明白了。這種事,不能把責任全部怪罪到一個人身上,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張茜自己也要承擔點責任……
張茜像木頭人一樣站在原地,充血的雙眸惡狠狠地瞪着伊利亞德的車子,一直瞪到消失不見,單薄的身子在寒風中劇烈地顫抖起來。
如果有可能,她一定要把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從這些人身上找回來,她會讓他們跪下來求她原諒,會讓他們和現在的她一樣生不如死,一定會的!
“姐姐!”
平房的門突然打開,從裡面衝出來一隻小傢伙撲進張茜的懷裡,仰着紅潤的臉蛋,欣喜地望着她。
僵硬的身子登時被融化,嘴角浮出一抹笑容,乾裂的嘴角撕扯着,張茜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有這麼多天沒有笑過了。
梓萱訝異地歪着腦袋,用不敢相信的眼神打量着張茜,“姐姐,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臉色也好差噢。”
嬌小可愛的女生去年剛剛高中畢業,現在在這座城市裡最好的大學J大上學,是大一的學生,除去學生的身份之外,她還是張茜的親妹妹,沒錯,是親妹妹,也是早些年父母在一場車禍中意外雙亡之後,張茜在這個世界上僅剩的親人。
此時此刻妹妹就是這個世上最最管用的良藥,治癒一切傷痛,讓張茜瞬間忘記掉了這些天的痛苦和煎熬,她寵溺地捏了捏妹妹的臉蛋:“我很好,我沒事,倒是我們萱萱,不在學校上課,怎麼跑來找我了?”
“人家想你了嘛。”梓萱依偎在姐姐懷裡,像只粘人的貓咪一樣蹭來蹭去。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是同一個父母生的,但張茜和妹妹長得並不是很像,梓萱屬於那種個子嬌小甜美的女生,和張茜的氣質正好相反。
但這並不妨礙姐妹兩個之間親密無間的關係,爸媽去世的時候,梓萱還在上小學,從那時候起,大自己五歲的姐姐張茜就成了母親一樣的存在,梓萱習慣了什麼事都依賴着她。
姐姐答應過會給她最好的生活,讓她上最好的學校,穿最好的衣服,所以沒有父母在身邊的這幾年,梓萱一點委屈都沒有受過。
倒是姐姐,這些年,她一定很辛苦,只是一個人隱忍着對誰也不說……
“真是難得,萱萱也有想我的時候。”
“那當然。”梓萱緊緊摟着姐姐,大口地深呼吸,嗅着姐姐身上好聞的味道,察覺到異樣的她皺了皺眉毛。
姐姐身上以前都是香香的,很好聞的香水味,怎麼今天……
張茜似乎也嗅到了自己身上那股難聞的味道,菸草混雜着酒精,發酵一夜後令人產生想嘔吐的慾望,這些都是歐陽長明和他那些所謂客人們的傑作。
“萱萱在這裡等着,我回屋換身衣服,然後再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張茜推開了懷裡的妹妹。
梓萱搖搖頭,牽着張茜的手回到屋子裡:“我想吃姐姐親手做的飯呢。”
對妹妹的要求一向有求必應,張茜穿上圍裙之後,顧不上處理身上的淤青,就下廚開始爲妹妹準備晚飯。
“姐姐。”梓萱晃着腦袋在她身邊轉悠,忽然湊過來,笑嘻嘻地問道:“剛纔那個送你回來的人,是姐夫嗎?”
咚——手裡的菜刀突然偏移了方向,重重地剁到了一旁木質的菜板上,差點切傷張茜的手指。
梓萱嚇得魂飛,嗔怪她不小心:“怎麼了姐姐,是我說錯話了嗎?”
張茜慌亂地收回眼底滑過的閃躲,支支吾吾地道:“只是朋友而已,萱萱不要胡說。”
“哦。”梓萱咬了一大口蘋果,“不過朋友也可以發展成戀人的啊……我看他開的車子挺不錯的,應該是個有錢人吧,要是對姐姐好的話就更棒了。姐姐不會還喜歡你那個老闆吧?除了長得帥一點之外沒一處優點,我看啊……”
“萱萱!”張茜似乎有些生氣,停下了手裡的菜刀,不悅地看向梓萱。
梓萱識趣兒地堵住嘴,津津有味地啃着蘋果。
果然讓她給猜對了,姐姐還在喜歡着那個姓白的男人,真搞不懂他有什麼好的,對姐姐那麼冷淡……
晚飯做好,看着滿滿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梓萱瞬間把剛纔的鬱悶拋之腦後,投入到與食物的戰鬥裡,不顧形象的狼吞虎嚥起來,塞滿食物的嘴巴里斷斷續續地發出讚歎:“好吃,太好吃了!”
張茜嘴角帶着欣慰的笑容,安靜地看着妹妹狼吞虎嚥,自己面前的飯碗卻一動都沒動過。
“姐姐怎麼不吃?”梓萱中場休息的時候,打了個半飽的飽嗝兒。
“你吃吧,我不餓。”張茜輕聲地嘆了口氣,換了左手拖着腮幫子,一本滿足的看着梓萱繼續狼吞虎嚥。
“如果有一天姐姐不在了,萱萱也要好好吃飯,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姐姐要去出差嗎?”梓萱不解地問。
張茜搖搖頭。
“那不就得了。”梓萱鬆了口氣,繼續大口大口地咀嚼着碗裡的食物,“我相信姐姐永遠不會離開我的。”
燈光太昏暗,亦或是食物太誘人,梓萱沒有注意到姐姐眼底閃過的一絲苦澀和無奈,亦沒有看見她眼角亮晶晶的東西,硬生生被她嚥到肚子裡去的眼淚。
如果自己能早點發現姐姐不太正常的話,可能就不會有之後的悲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