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心儀擦擦眼淚,沒好氣地說:“誰哭了,我這是眼睛疼,迎風淚好不好。”
“不早了,睡吧。”白石遠攬着展心儀的肩膀,倒頭便躺了下來。
展心儀嘻嘻哈哈地掙脫他的手臂,笑得正大聲時,白石遠突然把食指放在脣邊“噓——”
展心儀果然聽話地安靜下來,靜靜地看着他的臉。
“我好像聽到她在跟我說話。”
展心儀也靜下來豎着耳朵仔細聽,突然覺得沒那麼恐怖了,如果可以的話,她倒真的挺想見見她這位素未謀面的未來的婆婆。
晚上聽白石遠講了太多和他過去有關的記憶,這讓展心儀不禁想起了小時候剛和白石遠認識的時候。
那時還沒有脫離嬰兒肥,長得乖巧可愛,像顆水果糖一樣軟綿綿的,誰見了都想咬一口的小石遠,就已經有了長大後的影子,酷酷的,冷冷的,總是不愛多說話。
因爲小朋友都知道他有個得了艾滋病的媽媽,不願意跟他一起玩兒,只有展心儀一個人天不怕地不怕,看他長得可愛,喜歡調戲小男生的她就把小石遠當成了首要目標。
小時候的白石遠很奇怪,性格孤僻,不愛多說話之外,還很喜歡躲起來,經常躲在展心儀看不到的地方。
記得有一次課間活動,她來找小石遠玩兒,到處找都找不到,最後在一間堆放桌椅雜物的空教室裡找到了他。
小石遠躲在一張桌子底下,周圍的地上落滿了灰塵,他一個人坐在那裡發呆,看到展心儀進來了也不理她。
“你爲什麼在這兒呢?”展心儀彎下腰爬進桌子底下。
小石遠卻突然受驚了一般爬到另一張桌子下,和女孩隔開很遠的距離。
“你出來吧,我們一起玩兒。”展心儀伸出一隻手來邀請他。
小石遠卻不肯碰她:“我不要。”
“爲什麼?”小孩子不懂得那麼多,見小石遠不願意跟自己玩兒,展心儀就以爲他是不喜歡自己了。
“我媽媽說了,她說我要學會孤獨,以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在孤獨當中度過。”從一個才上幼稚園的小孩子口中說出如此老成的話,不免有點悲涼。
展心儀臉上寫滿了大大的問號,不解地歪着小腦袋,問道:“什麼是孤獨啊?”
小石遠一臉迷茫地搖了搖頭,撅着嘴說:“我也不知道,應該就是一個人吧。”
“我會一直陪你玩兒,你不會孤獨的,快出來吧。”女孩的笑臉和清脆的聲音,就像一束光,照進了小石遠灰暗的童年裡。
不知道爲什麼,時間過去了這麼久,有很多事情都已經忘記,展心儀卻依舊記得這段往事,有時候會覺得像是在做夢,有時候又是那樣的真實。
她小時候一直不理解,爲什麼其他家長都怕自己家的孩子被孤立,而白石遠的媽媽卻要讓他學會孤獨。
現在,她終於懂了,也有些後悔,後悔之後那段時光沒有陪着他,她曾答應過他不會讓他再感到孤獨,可很快有了新朋友之後,卻把他忘的一乾二淨。
說到底,終究是自己先欠了他的。
“白石遠?”展心儀抱緊了身邊的人,凌晨的晚風有了些許寒意。
“嗯?”半夢半醒間他睜開眼,看到懷裡像只貓兒一樣不安分地蠕動着的人,不由得笑出了聲,把被子全都蓋到了她身上。
展心儀忽然想起一首老歌的歌詞,情不自禁地小聲哼唱了起來。
“我不再讓你孤單,一起走到天荒地老,路遙遠,我不再讓你孤單……”
天一亮從山上下來,沒來得及去公司,白石遠先載着展心儀一道去了朋友的醫院。
一到醫院,大老遠就看見大門口一個穿着白大褂,醫生模樣,面容俊朗的男人在大門口衝白石遠的車子揮手。
沒猜錯的話,那個應該就是白石遠的朋友,中學時候的同學,李政李醫生了,來醫院的路上,白石遠已經簡單地給展心儀介紹了她。
年輕有爲的醫生,在國際上獲過不少大獎,後來回國,在家裡的資助下開起這家醫院,據白石遠說,橙橙的病情之所以能控制住都是他的功勞。
但是因爲研究方向不同,他對橙橙的治療也只能停留在控制的層面上,並無法徹底治癒橙橙的眼睛。
來之前聽白石遠講了那麼多,還以爲看到的會是一個老氣橫秋的人,沒想到李政本人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皮膚白淨,眼睛大大的,像是演電視劇裡的花美男。
果然長得好看的人只和長得好看的人做朋友,白石遠的朋友圈裡就沒有顏值過低的人。
“阿遠!”李政先是和白石遠熱情地擁抱了一下,接下來想和展心儀擁抱,像是想到了什麼,及時剎住了車,只是禮貌性地和展心儀握了握手,“你就是心儀了吧,久仰大名!”
“哪裡哪裡,倒是李大醫生,我經常聽阿遠說起你呢,多謝你對我家橙橙的照顧。”展心儀客套道。
“哈哈。”李政哈哈大笑,“你這麼說可就見外了,快進來吧。”
這傢俬人醫院規模龐大,聽白石遠說李政父母都是從商的,到了他這一代,不知道怎麼的一心想當醫生,父母支持兒子的夢想,二話不說給他投資開了這所醫院。
捨得砸錢就是不一樣,李政的醫院,無論從裝修還是專家人員配備上,都不比國家級的大醫院差到哪兒去。
展心儀本來想問他有關莫離的病情,沒說兩句,李政臉色發生了微妙地變化,暗中用眼神詢問白石遠的意見。
白石遠領會了他的眼神,兩個人勾肩搭背的,躲到一旁私聊了起來。
展心儀湊過來想聽聽他們說什麼,只隱隱約約聽到幾個什麼保守治療,擴散之類的專業名詞,雖然聽不懂說什麼,但能聽得出來和莫離應該沒什麼關係。
莫離只是多處骨折需要康復治療而已,用不着他們口中那麼多專業名詞。
李政一回頭髮現展心儀在偷聽,顯然嚇了一跳的表情,他有些過激的反應,引起了展心儀的懷疑。
“聊什麼呢,還不敢讓我聽到?”
“沒,沒什麼。”李政和白石遠互相交換了個眼神,白石遠的表情略微有些凝重,沒有說話。
“怎麼了?”展心儀敏銳的嗅覺察覺出其中的異樣,一種不安的預感將她籠罩。
“沒什麼,和阿遠太久不見,隨便聊幾句而已。”
“那我現在可以去看莫離了嗎?”說着展心儀自覺地走上樓梯。
“哎!”李政一個箭步衝上來,攔住了展心儀,衝她身後面的白石遠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快點上來幫忙。
展心儀看看他,又回頭看看白石遠,不知道這兩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不着急,莫離什麼時候都可以看,現在他剛打了針,正在睡覺,你最好別去打擾他。”李政解釋道。
“對啊。”白石遠此時也反應過來,上前拉住展心儀的手腕,態度很堅定,“你今天先跟我回公司。”
“爲什麼!”展心儀甩開他的手,“不是說了我可以請假到月底的嗎?”
“公司臨時有事,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很快的,就今天一天就好。”白石遠說完又看向李政。
李政懂得察言觀色,忙點了點頭:“是啊,你看阿遠這小臉兒白的,一看就是沒休息好,你就不心疼你家男人嗎,莫離在我這兒啊,你們儘管放心。”
雖然說不上來理由,可展心儀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不管是白石遠忽然異常堅定的語氣還是李政躲躲閃閃的眼神,都在告訴她這其中肯定沒那麼簡單。
“好吧,等我上去看一眼莫莫就走。”
“來不及了,現在就得走。”白石遠卻不由分說,拖着她就往外走,完全不給她反抗的地方。
眨眼間功夫展心儀就出現在了白石遠的車子裡,從剛纔下車到現在重新回到車子上纔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展心儀還有點濛濛的,納悶地看着白石遠:“爲什麼不讓我上去看一眼?”
“李政都說了,不希望你打擾他的治療,再說了,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等你今天工作忙完了,晚上我再帶你過來。”
白大總裁都發話了,展心儀也只有乖乖聽話的份兒,車子駛離醫院,展心儀回頭望了眼佇立在身後的醫院大樓。
明明那天春光明媚,藍天白雲,天氣好的不能再好了,展心儀回頭的一瞬間,卻彷彿看到一道霹雷在醫院大樓上炸開。
她揉了揉眼睛,睜開眼再看過去,依舊陽光明媚,天空湛藍,哪裡還有打雷的影子?
看着車子走遠了,李政才長長鬆了口氣,這時小護士送來一份病例,是剛剛打印出來的檢查報告,紙張都還是熱的。
病患名字一欄上寫着莫離,李政粗略地瀏覽了一遍,不禁皺緊了眉頭,哀怨地嘆了口氣,向身邊的小護士抱怨道:“阿遠讓我瞞着他的病情不能讓心儀知道,這不是爲難我嗎。”
“您可以平時讓他住在內科病房,等她來的時候,再讓他轉去骨科病房住啊。”
話是這麼說,可真的做起來,要是也這麼簡單就好了……李政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倒是無所謂,不過就是麻煩一點,可是莫離這病,瞞得了一時,瞞不過一世,展心儀終究有一天還是會知道的。
被白石遠強行拉回公司,到了以後發現根本沒有他口中說的那麼緊急的工作,展心儀的工作還是和平常的一樣,整理文件和會議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