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揚一邊看了看緊緊牽着展心儀雙手的橙橙,一邊回頭望了眼大廳里正被賓客們團團圍住敬酒聊天的白石遠,頗有些猶豫。
“你快回去吧。”展心儀從背後順勢推了靳揚一把,“再耽擱下去我和橙橙就不能早早回家了。”
“那夫人您要多多小心啊。”靳揚一臉的憂心忡忡。
展心儀忍不住樂了:“我就是帶橙橙回去看望看望趙伯伯而已,怎麼你跟白石遠的反應好像我們兩個要去多麼危險的地方一樣。”
那可未必……許是出於天生的職業敏感,靳揚隱隱覺得這次的事情沒那麼簡單,但看着展心儀臉上的篤定和微笑,他只能自我安慰,但願是他想多了吧。
金碧輝煌的大廳內氣氛熱烈,喧鬧聲掌聲不斷像潮水般涌出,僅隔一條走廊的距離,外面卻是一派悽清冷卻的光景,走廊裡燈光昏暗障眼,展心儀穿着細細的銀色高跟鞋,頗得小心翼翼地走路才能避開地上的臺階。
橙橙眼睛看不見,全靠展心儀領路,一手牽着媽咪溫暖的大手,另一隻肉嘟嘟的小手輕輕扯起公主裙的一角,跟着展心儀一步一個腳印,光從外表上看,和其他活潑愛動的小朋友比起來並無太大的區別。
“橙橙要不要媽咪抱着啊?”展心儀擔心她會摔到,蹲下身來要抱起她。
“不用!”倔強地小橙橙嘟着嘴推開展心儀,“橙橙自己可以的。”
展心儀無奈的笑,真不知橙橙這一點遺傳了誰,倔強不服輸的性格,仔細想想,好像白石遠和展心儀身上都有。
母女兩個一路走一路天馬行空地聊着,穿過長長的走廊,進入到空無一人的電梯內,來到一樓寂靜的大廳。
展心儀也有過一段敏感多疑的時期,那還是跟着伊利亞德在國外當商業間諜的日子,大概是因爲現在重新回到白石遠身邊,被保護的太好,近乎神經質的敏感大不如前,以至於這一路走來,她都沒有發現一雙躲在暗處偷偷觀察她們的眼睛。
那雙眼睛恐怖充血,充滿了仇恨和怨念,像一頭潛伏在黑暗中的野獸在觀察自己的獵物。
“媽咪,我要問趙伯伯叫什麼呢?”橙橙歪着小腦袋問道。
展心儀被問住了,愣了一愣,是啊,橙橙該怎麼稱呼趙諾凡呢?外公?爺爺?好像都不大對。
猶豫了幾秒鐘,展心儀便下定了決心:“一會兒橙橙見到趙伯伯,就管趙伯伯叫外公。”
心儀的親生父親已然不在人世,等不到這一天,無法親耳聽到自己的寶貝外孫女叫一聲外公,趙諾凡當初不顧家人反對收養了展心儀,又是趙家衆人中唯一真心待她的人,姑且叫他一聲外公,應該不會太過分。
剛解決完稱呼問題,展心儀又犯難了,既然讓橙橙叫趙諾凡外公的話,那沈美娜呢?展心儀是不可能讓橙橙對一個曾經傷害過自己的女人叫外婆的啊!
“滴滴——”
“媽咪有車來了,小心。”眼睛不大好的橙橙比展心儀反應還要迅速,拉着她向後退了一步。
還在糾結待會兒見了面該怎麼稱呼衆人的展心儀沒有留意到有輛車開過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那輛車子撕地一聲急剎車停到了展心儀面前,和她的膝蓋只差了一公分不到的距離,如果不是橙橙反應快迅速拉了她一把,展心儀的膝蓋也許早就被那輛車子給撞碎了。
展心儀的暴脾氣蹭一下上頭了,撞着她事兒小,萬一撞到橙橙怎麼辦?
“我說你這人怎麼開車的?”展心儀把橙橙護在身後,一步衝到車前,用力地敲了敲車窗玻璃,“這麼寬的路不能走偏要往人身上撞,你沒長眼睛啊?”
展心儀護女心切,氣得她巴拉巴拉罵了一大堆,車窗卻是不緊不慢地搖了下來,露出裡面那張令人憎惡的臉,像一桶汽油澆到展心儀的頭頂上,火氣不但沒有減弱,反而有越燒越旺的趨勢。
“我當是誰呢這麼猖狂,原來是趙大少爺。”展心儀鄙夷地從鼻腔中發出一聲冷笑。
趙明誠破天荒沒有紅臉,不急着跟她吵架,慢悠悠地拉開車門:“上車吧。”
展心儀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我憑什麼要上你的車?”
“拜託,展大小姐,啊不對,應該是尊貴的白夫人。”白石遠不在眼前兒,趙明誠的語氣也嘲諷味十足,“我還能怎麼你不成?不是你說了今晚要來我家看我老爹嗎,我這不是奉命來接你回家了嗎。”
呸,誰要跟你回家,要不是趙諾凡還在趙家根本什麼都不算!展心儀默默地在心底啐了一口,面無表情道:“真是不好意思難爲趙大少爺親自開車當司機了,不過我已經叫了出租車,不勞煩你了。”
說完牽起橙橙的小手:“橙橙,我們走。”
“哎,別介啊,心儀,我們有話好好說啊!”趙明誠一看她要走了,着急忙慌的下車,追上展心儀,手夠到她的肩膀上。
展心儀狠狠地用力甩開他的手,警惕地後退兩步:“你少碰我。”
趙明誠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他假意摸了摸擦了髮油一絲不苟的二八頭,無賴地笑了笑:“心儀,我就不明白了,我到底哪裡做的不好讓你這麼討厭,你說出來,我改還不行嗎?”
“出租車!”展心儀乾脆不理會他,擡手招呼一輛路過的出租車。
“好好好,我保證不再說廢話了好吧!”趙明誠見狀忙擋了過去,“只要你上車,我就閉嘴,直到到家我一句話都不說,這總行了吧?”
展心儀面無表情,似乎還在猶豫,趙明誠接着用討好地語氣道:“我知道你煩我,我也不想纏着你,誰願意天天受人白眼不是。但這次是老爺子有令,務必讓我把你們安安全全的接回家,你就算再怎麼痛恨我,看在我爹的份上,就再忍這一次吧。”
出租車司機大叔等得不耐煩了,滴滴按了兩聲喇叭,破鑼嗓子喊道:“還走不走了,要走快點這裡不讓停車。”
“麻煩您了師傅,我們不坐了。”展心儀衝大叔抱歉地點了點頭,大叔嘴裡嘟囔着什麼,緩緩開走了車子。
“太好了!”趙明誠興奮地直拍手。
展心儀狐疑地瞟了他一眼,如果只是因爲她答應坐他的車子的話,趙明誠的反應顯然有些興奮過頭了。
“瞧,你又誤會了不是,我真沒別的意思。”趙明誠那張抹了油的嘴能說會道,極力打消了展心儀的懷疑,心情不錯的他便走便哼歌。
哼的是一首熟悉的童謠,展心儀小時候聽過很多次,父母總愛唱給她聽,每次不管她再怎麼鬧騰,只要聽到這首曲子的開頭立馬乖乖的安靜下來,屢試不爽,特別神奇。
還記得那時候,趙家和展家是世交,兩家大人關係好,連帶着兩家的小孩也經常在一起玩兒,展心儀好幾次在趙家玩兒的時間太晚不回去了,趙伯伯也會在牀頭給她唱這首歌。
“咦,這首歌媽咪也經常唱給橙橙聽哦。”小傢伙記性好,一下子聽出來趙明誠在哼什麼。
“是嗎?”趙明誠來了興致,這纔想起今天出了展心儀之外還有一位小小主角,俯身蹲了下來。“心儀,原來你都還記得呢,我以爲你這麼恨我,該忘的都已經忘了呢。”
“沒什麼恨和不恨的,你也不至於到了讓我恨你的地步,不值得。”展心儀依然冷着臉,巴掌大小清秀的小臉上透着一股淡漠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兒。
趙明誠低頭笑笑,他打小就知道展心儀嘴硬心軟的性子,表面上冷冷清清的,骨子裡卻是比誰都長情,都念舊的人。
“你剛纔說你叫什麼來着?”趙明誠捏了捏第一次見面的橙橙的臉。
小傢伙長得十分可愛,臉型和展心儀七分相似,小小年紀絕對是個美人坯子,尤其那雙烏黑髮亮的大眼睛,簡直和白石遠的眼睛如出一轍,不同的是這雙黑葡萄一樣撲閃撲閃的眼睛,可比白石遠那雙有人情味多了。
“我叫橙橙。”橙橙一點也不怕生。
趙明誠哈哈一笑,手接着又要摸她的頭髮,展心儀不耐煩地擋了回去:“橙橙不喜歡陌生人碰她。”
“好吧。”趙明誠訕訕地收回手,臉上仍笑眯眯的,“陌生好,陌生好啊。”
彼時的展心儀並不清楚趙明誠話裡的深意,跟着他回到車子前,一輛有些年代的銀色奧迪車,展心儀記得五年前自己好像就在趙家見到過這輛車。
要說趙氏企業,雖和白氏比起來如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但好歹也是一家經歷了十幾年風風雨雨小有成績的企業,不至於寒酸到一輛車子開這麼多年都捨不得換,展心儀記得上次在參加韓老司令的生日宴會時,趙明誠開得還是一輛賓利小跑。
“怎麼,幾天不見改性了,勤儉節約憶苦思甜?”展心儀坐上吱嘎亂響的車子,不冷不熱的嘲諷道。
趙明誠苦苦一笑:“你不知道,最近趙氏一天不如一天,欠了一屁股外債,我那些跑車都被我爹拿去變賣抵債了。”
還不是因爲你趙氏纔有今天,裝什麼委屈,展心儀直在心裡嘀咕着並未真說出口,對趙明誠的厭惡和鄙夷達到了新的頂峰。
趙明誠注意到展心儀先把橙橙抱上車然後自己才上車的細節,橙橙看上去和其他小朋友一樣,唯有一點她不像其他同齡的小孩子那樣活潑愛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