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嘛來嘛,我們還沒有一起拍過合照呢。”展心儀卻不由分說,拖着莫離一同來到外面的草地上。
微風不燥,日光傾城,綠油油草地襯托着一張張笑臉,攝影師按下快門的瞬間,將這美好的一幕永遠定格成了畫面。
如果展心儀有未僕先知的超能力,預料到這張合照可能是莫離唯一一次和他們一起拍照的話,那天她一定拉着他多拍幾張。
因爲時間會流逝,生命最終也會逝去,而留在照片裡的回憶卻是永恆的。
比賽前,大喇叭裡不間斷地播放着注意事項以及比賽選手們的資料,這次比賽不僅對莫離,對車隊裡每個隊員來說都是很重要的。
它直接決定了誰可以直接進入半決賽,誰又將止步於今天,錯過今年的第一個賽季。
莫離作爲種子選手,車隊裡數一數二的人物,教練對他抱有很大的期望,比賽開始前,展心儀還擔心他會緊張,特地跑到後.臺去安慰他,莫離卻表現到底異常輕鬆。
也難怪,這種排名賽對他來說只是熱熱身,只要不出現什麼意外,進決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遠處,挨着主席臺的VIP看臺上,展心儀正緊張地觀望着寬廣的場地,遠遠的看見一道白線,停着一溜兒嶄新的法拉利賽車,在太陽光底下閃耀着刺眼的光輝。
不是自己的比賽,卻比參賽的隊員還要緊張,展心儀的視線鎖定了莫離之後就沒有再移開過,口中小聲地呢喃着。
白石遠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心中又升起一股矛盾的感覺,一方面他又想展心儀只屬於他一個人的,可另一方面,他又相信她說的那樣,她和莫離之間只是簡單的姐弟之間的感情。
總之,他有點凌亂,但看在莫離生病的份兒上才一再忍耐着,面對一個即將面臨死亡的人,他無法狠下心來。
“媽咪,爲什麼這麼多人在尖叫啊!莫離叔叔呢,橙橙要跟他玩兒!”橙橙坐在白石遠的膝蓋上,肉嘟嘟的小身子卻不安分地轉向展心儀。
展心儀的視線一刻也不曾離開過莫離,緊張地能聽到心臟砰砰直跳,解釋道:“莫離叔叔要比賽呢,不能陪橙橙玩兒了,這些人都是來給莫離叔叔加油的。”
“莫離叔叔很厲害嗎?”橙橙露出一臉的崇拜,展心儀無奈地笑了,這丫頭簡直跟她小時候一模一樣,就喜歡往長得好看的人身邊蹭,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
“當然厲害了,莫離叔叔經常得第一呢。”
“哇!橙橙也要得第一!”
“咳咳。”某人嚴肅地咳嗽了兩聲,提醒聊得正歡的母女倆他還在這兒呢。
展心儀捂嘴偷笑,卻捏了捏橙橙的粉嘟嘟的小臉蛋,笑着說道:“爹地也很厲害啊,橙橙也要向爹地學習。”
小傢伙很會討人歡心,摟着白石遠的脖子吧唧親了一口,母女倆一唱一和配合的十分默契,白石遠的臉色才終於多雲轉晴。
平時見慣了莫離嘻嘻哈哈不正經的樣子,突然一下子到了賽場上,比賽開始前一一介紹隊員的時候,鏡頭掃過他,大屏幕上突然出現他的臉的時候,展心儀差點沒認出來是他。
嚴肅的神情,專注的目光,棱角危險的下顎,展心儀忽然有點點感動,記憶中那個永遠長不大的大男孩,彷彿真的一夜之間長大了。
莫離的賽車排在最中間,強烈的大紅色尤爲顯眼,一切準備就緒,比賽倒計時開始,伴隨着場上排山倒海般的呼聲,一輛輛賽車像子彈一樣飛速向前竄出,馬達的轟鳴聲響徹整個賽場上空。
展心儀握緊了拳頭,和觀衆們一起高呼着加油,像個興奮的小粉絲一樣揮舞着手中寫着加油字樣的橫幅。
白石遠的表情雖然沒有什麼變化,但他的眼睛卻緊緊地跟隨着莫離飛快向前的賽車,脣線抿成一道鋒利的線條,不經意間泄露了他內心的緊張和擔憂。
他在擔心,莫離的身子是否真的能支撐到比賽結束,明知道自己患了不治之症,爲什麼還要這麼拼?
“莫莫是第一耶!”眨眼間的功夫賽車已經跑完第一圈,莫離的賽車已絕對的優勢,遠遠地將第二名甩在身後,興奮地展心儀用手肘撞了撞白石遠的肩膀,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白石遠雖沒說什麼,緊抿着的脣角卻出現了一抹柔和上揚的弧度。
第二圈開始,照這個速度繼續下去,莫離將沒有任何懸念拿下本場比賽的第一,就當展心儀已經開始爲最後的勝利做好歡呼的準備時,意外卻突然發生了。
莫離的賽車在跑出第三圈即將結束的時候,突然偏離了軌道,跑到了旁邊賽車手的軌道上,且越跑越偏,直接向着場地周圍的鐵柵欄上飛去。
車輪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鳴叫,遠處看過去火星四濺,車尾部後面已經開始冒煙,隔着大半個場地的距離,展心儀彷彿能聞到空氣中瀰漫着橡膠燃燒的味道。
“啊!”周圍的觀衆也都注意到了這一幕,紛紛倒吸一口涼氣,有膽小者不敢看甚至捂住了雙眼。
展心儀卻瞪大了眼睛,恨不能此時此刻後背能生出一對翅膀好飛過去,然而她什麼都做不到,只在頃刻之間,便聽到砰地一聲巨響——
莫離的賽車撞上週圍的護欄之後又被狠狠地反彈出去,在地上強行摩擦拖行了幾十米之後方纔停下來。
而此時的賽車,前部車頭已經被撞出一個大坑,深深地凹陷下去,車尾部濃煙滾滾,火苗肆虐地狂舞。
短短几秒鐘的時間,意外來的太突然也太迅猛,以至於展心儀發愣的時間都比莫離撞車的時間長。
直到救護車的鳴笛聲打亂她的思緒,賽場上的工作人員一哄而上救人的時候,她纔有了反應。
“莫離!”她撇下一聲高呼,飛快地穿過看臺上的人羣,不顧安保人員的阻撓,奔向了場地的另一邊。
白石遠把橙橙交給靳揚照顧,也跟着她跑了過去。
現場的工作人員已經在最快速度內做出反應,儘管如此,依舊無法避免莫離受傷的事實,由於車頭前部變形嚴重,幾個工作人員嘗試了很多次都沒能將莫離從駕駛室裡弄出來。
“莫莫!莫離!?”展心儀已經跑到出事地點附近,卻被工作人員攔住無法靠近,只能衝着車裡的人聲嘶力竭的大喊。
“爲什麼不讓我去看他,放開我!”展心儀拼命地掙脫開工作人員的阻攔。
也許是看到她身後跟着的人是白石遠,工作人員不敢太放肆,有些尷尬又無助地望向教練:“這……”
“展小姐,我知道您擔心莫離,我們也很想快點救他出來,您這樣只會妨礙我們的工作,請您冷靜點。”教練推開衆人,將展心儀隔離在無米開外的距離。
從展心儀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變形的車頭,車窗玻璃碎了一地,莫離戴着笨重的頭盔,靠着椅背一動不動,也不知道他是醒着還是暈過去了,血從頭盔碎裂的玻璃裡一滴一滴地流出來。
面對如此慘烈的場面,想幫忙卻無能爲力,叫展心儀如何能冷靜下來?
最後還是白石遠輕輕將她攬入懷中,在她耳邊柔聲安撫道:“會沒事的,相信我,不要擔心。”
白石遠的聲音有種控制人心魄的魔力,展心儀在他的懷中漸漸恢復了平靜,呆呆地靠在他懷中,看着越來越多的工作人員在奮力和已經報廢了的賽車做鬥爭。
最後車頭被切割開來,莫離終於得救,取下頭盔的那一刻,展心儀差點哭出來,她捂着嘴巴,拼命地忍住纔沒有叫出聲來。
那是怎樣一張臉啊,血肉模糊,頭頂上被撞出一個窟窿來,鮮血就不斷地從窟窿裡往外冒,臉上,衣服上到處是血。
更讓展心儀感到恐懼的是莫離的反應,他毫無知覺,像一具屍體一樣,任由醫護人員擡上擔架,在他的胳膊上插入冰冷的針管。
他那麼害怕流血,害怕打針的一個人,今天卻一點反應都沒有,第一次這麼乖,可展心儀卻希望他能突然睜開眼,像往常一樣和護士撒嬌耍賴不肯打針。
救護車在前開路,白石遠的車子緊跟在後面,一前一後來到離賽場最近的一家醫院。
到了醫院莫離立即被推入急救室中進行手術,醫生讓展心儀跟他去辦手續,簽字的時候,展心儀猶豫了一下,把筆交給了白石遠。
“你來吧。”展心儀已經平靜了很多,眼睛有些紅腫充血,像剛哭過一樣,可她確實沒有流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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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你寫吧。”白石遠沒有伸手便拒絕了她。
展心儀想了想也好,省得被記者們拍到了到時候又不知道會胡說八道些什麼,於是在診斷書上籤了字,填寫與患者關係那一欄的時候,她似乎有些遲疑,寫上了姐姐兩個字。
接下來便是漫長的等待,一年一度的盛大賽事上,發生如此重大的事故,記者們自然不會輕易放過,沒有人關心接下來的比賽怎麼樣了,幾乎一大半的記者都跟着來到了醫院。
現在就在醫院大門外,車隊經理沒有辦法,迫於壓力,現場召開了臨時的記者發佈會安撫車迷的和大衆的情緒。
和醫院外的嘈雜相比,安靜的長廊上簡直就是一片世外淨土,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從天光到日落,這大概是展心儀一生中度過最漫長的幾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