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下了飛機,沒有專車來接送不說,白石遠爲了低調起見,儘量不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租了一輛中檔的商務車,一行人住的酒店也是極低調的地方。
不到京城不知道,大會開始以來,落馬的人遠遠不止白露一個,這次上面明着有規定要刷下來一批人,白露首當其衝成了代表。
理由是貪污受賄,被揪出幾千萬來路不明的鉅款,白露說是自己家裡給的,檢察院的人可不會相信你的,先把人關起來再說,說是調查這筆錢的來路,卻故意耽誤時間,調查了大半個月都沒有什麼進展。
如今敢說自己不貪的人真沒幾個,白石遠就不信除了白露,其他人的錢來路就正常,但政界的事兒畢竟比較複雜,他也不好把外人牽扯進來。
拖了一大圈的關係,在和白露失去聯繫的第十天,白石遠終於在一個隱蔽的地方見到了她,但由於當時有人在場看着,姐弟倆只能互相問問最近過的好不好,不敢往深了去說。
那天展心儀待在酒店裡等白石遠回來,左眼皮突突直跳,總感覺今天會發生點什麼不好的事情,一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好不容易等到白石遠回來了,見到他的神情不似想象中的嚴肅,展心儀才鬆了口氣。
“只要二姐不吐口,就還有戲。”白石遠一仰頭栽倒在大牀上,這兩天累得他都沒時間好好休息,就想閉上眼睛什麼都不管不顧睡上個三天三夜。
“會不會對你有什麼影響?”說來說去,展心儀還是最擔心白石遠。
展心儀跪在白石遠頭頂上方的位置,體貼地給他按揉太陽穴,白石遠突然擡起胳膊,像勾娃娃一樣將她拖到自己的懷裡,四肢手腳都壓在她身上,嗤地一聲笑了:“你很害怕?”
“我纔不害怕。”展心儀倔強地仰着脖子,白石遠最近因爲太累,連身上的味道都沒有過去那麼好聞,卻一樣的迷人。
“不怕就好。”白石遠笑着在她鼻尖上颳了一下,有了展心儀的堅定,比他一個人去面對更有動力了。“暫時應該不會影響到我。”
“那就是說早晚都會影響到的咯?”展心儀不問清楚不死心,儘管她心中早就知道答案,“可是他們的目標是你二姐,你從商她從政,你們兩個之間應該沒有什麼聯繫的啊。”
“怕就怕他們來查舊賬。”白石遠轉了個身正面朝上,側臉剛硬的線條淹沒在小屋昏暗的光影中,“前些年公司有兩個大項目在運轉,我看中了另一個項目,資金週轉不過來,二姐幫了我不少忙……”
展心儀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心涼了一大截。
“白氏能有今天,我不敢說是我一個人的功勞,不是你想的那樣,沒有人是真正乾淨的。”白石遠沒有直說,但意思已經表達的差不多了。
這年頭誰手邊有人脈有資源,會傻到放着不用呢?
白石遠當年進公司的時候還是一毛頭小子,社會經驗不足,白振華就這麼把一個大公司扔給他管了,中間沒少出過絆腳石,當初沒有白露的幫忙,也就不會有今天的白氏。
兩人躺在一起聊了很多,從過去到現在,又聊到以後,白石遠還說等這陣子過去之後,一定兌現當初答應給展心儀的承諾。
時間在一點點的流逝,白石遠心憂下一步該如何走,明明很困很累,閉上眼卻怎麼都睡不着。
懷裡的人兒已經睡了,白石遠摟着她就能感覺到無限的心安,有那麼一會兒,他甚至覺得,他可以不當什麼總裁,也不需要太多的金錢和名利,只要有這個女人陪他就好。
真的,人只有在經歷過大風大浪之後,才能徹底看透某些事情。
好容易迷迷糊糊有了睡意,白石遠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他被震動的聲音驚醒,懷裡的人卻還在熟睡沒有任何反應。
手機被白石遠扔在桌子上,要想下去接電話就得把自己的胳膊從展心儀的頭底下抽出來,勢必會把她弄醒。
白石遠看了眼牆上的鐘表,纔剛剛到下午吃飯的時間,他心想算了吧,等會再接電話也不遲,讓展心儀再睡會兒再叫醒她。
手機震動的聲音終於吵到了展心儀,她迷迷糊糊睜開眼,水霧繚繞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含糊的聲音嗔怪道:“愣着幹嘛,怎麼不接電話?”
“困就再睡一會兒。”
“我不睡了,你快點接電話。”展心儀推開他,艱難地從牀上爬起來,頂着一頭亂蓬蓬的頭髮。
不知道爲什麼,她有種錯覺,這個電話的意義非同一般。
看到電話來電顯示的那一瞬,白石遠眉眼間的冰冷化作一片溫和,擡頭衝展心儀淺淺一笑:“是爺爺的電話。”
展心儀猜應該是橙橙想她和白石遠了所以纔給他們打電話,嘴裡一邊嘟囔着“這才離開家兩天啊就忍不住想我們回去了。”臉上卻是洋溢着滿滿的幸福。
接起電話,白石遠只說了一句喂,剩下的時間都是電話那頭的人在講話。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般,展心儀盤腿坐在牀上,眼見着白石遠的表情越來越僵,越來越冷。
“發生什麼了?”終於意識到不對勁的展心儀,輕手輕腳地下牀,走到白石遠身邊,附在他身上和他一起聽電話裡的聲音。
電話號碼顯示的是爺爺家的座機,打電話的人不是爺爺,卻也不是橙橙,而是負責照顧老爺子生活起居的程阿姨。
電話里程阿姨好像在哭,嗚嗚啦啦的聲音展心儀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等白石遠掛了電話,迅速開始收拾行李。
“我們要回去了嗎?”展心儀楞乎乎地看着白石遠的舉動,“程阿姨在電話裡講了什麼?”
“現在回去,快點收拾行李,馬上!”白石遠幾乎用吼的方式,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手指在顫抖。
展心儀有些害怕地看着眼前突然變得狂躁起來的某人,縮在門框旁邊:“阿遠……”
“去通知靳揚,讓他現在就定機票,最早的一班,不行就調私人飛機過來。”白石遠雙目猩紅,和剛纔的他像換了個人似的。
“阿遠,你能不能先告訴我發生什麼了……”不等展心儀把話問完,白石遠徑直摔門而出,直接倒了旁邊的房門前哐哐哐開始砸門。
靳揚正在裡面午休,迷迷糊糊地從牀上趴下來,一開門卻看到白石遠彷彿要去殺人一樣的表情。
靳揚問了和展心儀同樣的問題,白石遠來不及回答他,轉身回去繼續收拾東西。
“是爺爺出事了嗎……”儘管心裡很難過,也不想承認事實,但眼下,能讓白石遠突然變暴躁的理由好像就只有這一個了。
展心儀這話說出口的時候其實是很難過的,她一點都不希望爺爺出事,況且正是在白家最艱難最需要人在的時候。
白石遠的手指明顯地顫抖了兩下,展心儀就知道自己猜對了,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下來,她偷偷地背過去將擦乾淨之後才轉過身,不想讓白石遠看到自己的眼淚,平添他的不愉快。
京城的霧霾天很嚴重,天氣預報上顯示今天是難得一見的大晴天,天空卻依舊是灰濛濛的色彩。
展心儀真寧願永遠都不要再來這裡纔好。
去機場的路上,到最後坐上飛機,白石遠就像上了發條一樣,坐得筆直,雙手緊緊地攥着放在膝蓋上,身子以一種微不可察地頻率顫抖着。
說他現在的模樣是要去跟仇人決鬥也不會有人懷疑,展心儀只覺得心累,來來回回奔波,結果事情沒辦妥,爺爺還出事了。
飛機一落地,重新回到屬於白石遠的地方,情況顯然比在京城的時候好多了,至少白石遠的話在這裡是相當管用的。
司機小李一早就開車在機場等着,接到衆人直接拉去了市裡最好的中心醫院。
老爺子昨天晚上被推進重症監護室,經過一夜的搶救,直到天亮才脫離生命危險,暫時會不會再有其他危險,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
一批人又浩浩蕩蕩的趕去醫院,隔離監護病房前的走廊早已被人擠得水泄不通,衆人見白石遠來了,紛紛自動向兩邊讓開。
展心儀注意到白振華也在人羣當中,難得他能抽出時間來看望自己的父親,而不是像老爺子說氣話的時候說的那樣,等到他的葬禮時他才肯出現。
展心儀本是有意要避諱白振華的,畢竟二人之間尷尬的關係在那兒放着,人家都說過了不待見你,展心儀也不是那種非得跑到你跟前晃兩下給你添堵的人。
白石遠卻不管不顧,攥緊了她的手不鬆開,牽着她穿過衆人拼成的小路,來到監護室的玻璃窗前。
病牀上躺着一個面色蒼白的老人,頭髮也幾乎全都白了,嘴巴上戴着呼吸器,如果不是心臟檢測儀上面顯示的數字,老人的樣子就好像已經去世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