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幾日,白石遠對他的態度已經不足以用冷漠兩個字形容,索性直接視她爲空氣,在家裡只要有她在的地方,白石遠一定儘量繞路走開,在公司裡,兩個人見了面,白石遠也要當做沒看到她一樣,大步地從她身邊走過。
就算是一陣風飄過,也會引起湖面輕微的漣漪吧,而在白石遠眼裡,展心儀連一陣風都不如。
靳揚好像是受到了白石遠的威脅,不許和展心儀亂說話,白石遠在場的時候連靳揚都不敢多跟展心儀說話,匆匆打個招呼便過去了。
展心儀仔細地回想了這些天自己有沒有做過什麼讓白石遠感到不爽的事情招惹到他,思來想去想破了頭皮也想不到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
有種默契,叫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正好接近夏末,正值公司貿易旺季,到了一季度一次的總結,最近的財務部又變成了全公司上下最繁忙的部門。
就算展心儀的工作只是負責抄寫報表、打印文件這種最簡單最基礎的工作,也明顯的感覺到最近的工作量在變大,複印用的白紙一天的用量是平常的好幾倍。
繁忙的工作讓展心儀沒時間去煩惱這些亂七八糟有的沒的,也讓她一日三餐變得十分不規律,經常別人都開始忙下午的工作了,她和米娜纔有時間到員工餐廳吃午餐。
長期不規律的用餐時間,導致展心儀多年沒犯的老胃病又復發了,平時不犯病就算了,一旦復發,胃痛起來簡直要人命。
整個下午,展心儀待在辦公桌前哪兒都沒去,手邊扔了一堆七七八八的胃藥,她疾病亂投醫,不管是什麼藥,只要看到上面寫着治療胃痛有效,只管往嘴裡塞。
結果吃了一堆藥片還是沒有作用,她病怏怏地趴在桌子上,一句話都不想說。
“心儀,你這樣可不行,我還是先送你去醫院吧。”米娜手邊還有半米高的報表沒弄完。
“不用了,你先忙你的,我休息會兒就好了。”展心儀有氣無力的搖搖頭,臉色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慘白。
米娜卻突然起身跑出了辦公室:“你在這兒等着,我去告訴白總。”
說完不等展心儀拒絕她,嗖地一陣風似地竄出了辦公室,轉眼間就消失在門外。
展心儀實在疼得厲害,沒有力氣大喊,不然一定追出去阻止她去找白石遠。
米娜一走,辦公室裡的人又開始各忙各的,反正白總都要親自過來了,剩下的事情就和他們沒多大關係了。
展心儀不知等了多久,只知道疼得神經都已麻痹,昏昏沉沉地快要睡過去的時候,頭頂的光突然被人擋住,她懶懶地睜開溫熱的眼皮,胃裡卻重新開始翻江倒海的絞痛起來。
“你看,我就說過你胃不好要你注意些。”等了半天白石遠沒來,卻等來了伊利亞德。
“多謝關心,我很好。”展心儀強撐着身子坐起來整理手邊的文件,發青的脣瓣微微顫抖着。
“走吧,我送你去醫院。”伊利亞德伸出一隻手,卻沒有後退的意思。
展心儀擡起頭來看他,眼神中充滿厭惡,“我說了我沒事。”
“我知道你不想去醫院,可你一定對這個感興趣。”伊利亞德突然壓低了聲音,手中多出一份文件。
展心儀只看到會議記錄幾個大字,登時如遭雷擊,身子像被定住了原地,定定地望着伊利亞德,嗓子發乾:“你……”
不等她問完,伊利亞德便掩人耳目地悄悄收起手裡的文件,重新伸出一隻手:“走吧,我送你去醫院。”
這一次,展心儀出奇的順從,起身離開了辦公桌,表情凝重地跟在伊利亞德身後離開了辦公室。
二人前腳剛走,不大的財務室內立刻如沸水煮開了一般沸騰起來。
“怎麼回事?展心儀爲什麼會跟着尼克走了?”
“誰知到呢,不都說他們兩個有一腿嗎。”
“娜娜已經去找白總了,估計很快就回來了,嘖嘖,突然好同情白總哦……”
背後的議論聲不依不撓地追趕着展心儀,她聽得一清二楚,步子忽然沉重而緩慢,不知是因爲胃痛的緣故,還是因爲身後的流言拖住了她的腳步。
白氏大樓外,黑色的mini跑車上,展心儀的眸光一點點黯淡,伊利亞德卻得意的翹着嘴角。
展心儀伸出手:“我已經跟你出來了,文件呢?”
她認得剛纔伊利亞德手中的那份會議記錄,是白氏纔有的稿紙,專門用來記錄會議內容,伊利亞德作爲外來考察的客人是沒有資格拿到這些資料的。
伊利亞德用文件做誘餌將展心儀帶出公司,卻不急着給她,無賴的嘴臉讓展心儀陡生厭惡:“等你跟我去醫院看完病,我再給你。”
到了醫院,掛號檢查,伊利亞德忙前忙後,展心儀像一具行屍走肉跟在他身後,醫生說讓她怎麼做她便照着去做。
診斷結果是急性胃炎,需要輸液好好休息,接着就是漫長的輸液過程,一下午都耗在醫院裡。
展心儀趟在病牀上,冰涼的液體融入到血管裡,四肢都是冰涼的。
“心儀,我終於有機會可以和你單獨在一塊了。”伊利亞德坐在展心儀的牀前,笑容詭異。
展心儀漠漠地盯着天花板,臉色和白色牀單幾乎融成一色:“你可以走了。”
“你就這麼討厭我?”伊利亞德手託着腮幫子,深邃的眼睛裡流瀉眷戀與不捨。
眼前的伊利亞德,讓展心儀覺得恐怖,她曾經以爲這世上最可怕的人大概就是白石遠那樣的,無論喜怒哀樂從來不表現在臉上,正是因爲未知纔會感到恐怖。
現在她恍然明白,最恐怖的人其實是伊利亞德,他像一條變色龍可以隨時變化,深情的、溫柔的、陰毒的,無論哪一面不過是他給自己的保護色而已,來保護美好外表下漸漸腐爛的靈魂。
展心儀有些困了,輕輕地合上眼睛,耳邊卻響起伊利亞德的聲音,閉上眼睛去聽,好像一條毒蛇在自己耳邊吞吐着帶血的信子:“心儀,我知道只要是你決定的事情,很難再改變,你不願幫我,我理解你,也不想爲難你。”
展心儀的眼睫抖了抖,他繼續道:“我不奢求你肯幫我,但是我希望你不要阻礙我,你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事成之後,我一定好好的感謝你,到時候你再想讓我怎麼樣,爲你做什麼我都願意。”
“如果,我不答應呢。”心儀閉着的眼睛沒有睜開,只有兩片薄薄的脣瓣輕啓輕合。
伊利亞德臉色一變,聲音刻毒全然和剛纔的含情脈脈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如果你非要這麼做的話,我也不會再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繼續容忍下去。”
“我和你有什麼情分好提。”展心儀嘲諷地冷笑道。
“是嗎?你的女兒挺可愛的,雖然那天只是匆匆見過一面,但我還記得她長什麼樣,和你真是很像呢,眼睛和嘴巴像你的,鼻子像爸爸的。”伊利亞德不慌不忙地說道,彷彿有十足的把握能讓展心儀乖乖聽他的話。
果然展心儀猛地睜開眼睛,她咬緊牙齒一字一句語氣加重道:“伊利亞德,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打橙橙的主意,否則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那就看你肯不肯配合我咯。”伊利亞德無賴地聳聳肩,邪惡地輕聲笑道,“當然,你大可以把我的真實目的告訴白石遠,你們夫妻聯手,我一定不是你們的對手,但是結果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纔沒那麼傻,伊利亞德,五年前你控制不了我,現在的你更不可能。”
“我該說的都說完了,你好好休息,養好身體,好戲,還在頭後呢。”伊利亞德輕佻地摸了摸展心儀的額頭。
展心儀清醒無比,睡意全無,蒼白的臉色因爲憤怒而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恨恨地望着伊利亞德離開病房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門外,轉身看不見人影,展心儀的胸脯還在劇烈的起伏着,難以平息胸口的惡氣。
她生平最痛恨被人威脅,尤其是當伊利亞德拿橙橙要挾她的時候。
展心儀想馬上打電話給白石遠,告訴他伊利亞德的真實身份,揭穿他的假面具,但是靜下來仔細想想,她又改變了主意。
一旦揭穿伊利亞德的真實嘴臉,勢必會牽連出展心儀這不爲人知的五年經歷。
如果白石遠知道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壞女人,還會允許她繼續住在白家,她還有機會帶走橙橙嗎?
展心儀好不容易千辛萬苦走到這一步,離女兒越來越近,她不想功虧一簣,被伊利亞德輕易地破壞掉現有的平靜和安寧。
伊利亞德不是想挑撥她和白石遠的關係嗎?她只要想盡辦法,不讓他得逞就是。
死一般寂靜的病房裡,突然刺耳的手機鈴聲大作,展心儀被嚇了一大跳,恍恍惚惚地緩過神兒來,接起電話忘了看來電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