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的人都放下了手裡的碗筷,老爺子的神情格外的嚴肅。
“阿遠的婚事,我很早就說過,過了今年,阿遠也快要三十了,還不考慮考慮結婚的事情嗎?”白露說到一半頓了頓,見沒人插嘴,方纔繼續道,“不是我吹,韓雪那姑娘是真不錯,學歷高,長得又漂亮,關鍵家裡都知根知底的,我看配阿遠也是綽綽有餘,這次我特意喊她回國過年,就是有意想在她跟阿遠之間牽牽線。”
啪嗒——一聲金屬碰撞碗碟的邊緣清脆的聲響,在氣氛嚴肅的餐廳裡顯得尤爲刺耳。
衆人不約而同把頭轉向了聲音發出來的地方——展心儀,她正尷尬地彎腰從地上撿起勺子,臉漲得通紅向衆人道歉:“不好意思,手滑……”
她纔不會讓外人知道,剛纔她聽到白露說要給白石遠介紹對象的時候手一抖,勺子裡的湯汁都撒了一地。
撿起地上的勺子,展心儀又忙着找紙巾擦乾淨撒到桌子上和自己身上的湯汁,越是手忙腳亂就越是容易出錯,不小心又碰到了一旁白夢的杯子,果汁淌了一地。
“二姐!”白夢發出不滿的鼻音,“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哥都已經有心儀姐了,那個韓雪你還是讓她回去吧。”
“他們倆不是離婚了嗎!”白露始終不敢正眼看白石遠,她瞭解自己這個弟弟的脾氣,八成會直接和他翻臉。
可是,爲了白家的今後着想,她不得不站出來當這個壞人。
離婚兩個字搬出.檯面,不免引得人們聯想起五年前展心儀絕情的不辭而別,一時間本來還有想替她說話的人也都沉默了。
白夢還想反駁兩句,被白露一個白眼堵了回去,“再說了,人家小雪小時候就是在我們家一塊兒長大的,阿遠你不是也認識她嗎,我聽小雪說她自小就喜歡你,青梅竹馬的多好。”
“說完了嗎?”白石遠冷不防地扔過來一句冷冰冰的聲音,震得白露一愣一愣,但很快就恢復了鎮定,開始苦口婆心地勸說:“就算你自己不想找,你難道就不爲橙橙想想嗎?一直這樣,沒有媽媽,算什麼?”
“心儀就是橙橙的媽媽。”要不是展心儀極力按住白石遠,他真有可能站起來。
白露冷笑了兩聲,鄙夷地看着展心儀:“是嗎,可是她哪裡有一點像當媽媽的樣子,你問問她,橙橙出生之後到現在,她陪過她幾天,橙橙生病的時候,最需要她的時候,她又在哪裡,還有……”
“夠了、”白石遠打斷了白露越說越氣憤的聲音,不大聲卻有着十足的威懾力,白露閉上了嘴,用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怎麼阿遠你現在這麼維護她?難道你忘了當初她是怎麼背叛你的嗎,我們那麼反對這門婚事,你不聽勸非要——”
“我說夠了!”隨着嘩啦一聲巨響,盛着精美菜餚的一盤碟子被白石遠推到桌外,摔得粉身碎骨,白露望着滿地的碎片,終於閉上了嘴。
“不是心儀想走,這其中有誤會。”
展心儀定定地望着白石遠,從她的角度,恰好能看到白石遠的側臉,刀刻般剛硬卻又精緻無暇的線條,力量美和柔和美的完美結合。
然而今天,讓展心儀捨不得移開視線的,卻不是因爲眼前這張側顏有多麼的英俊,而是他眼裡閃爍出來的光芒,和他說話時堅定不移的語氣。
他在維護她,這個向來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甚至有些笨拙的男人,向來高傲得連解釋都懶得多說的男人,竟然在爲了她向衆人辯護,還差點和最親愛的姐姐翻臉。
要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此刻展心儀的內心被滿滿的柔情填滿,哪怕白露說話再難聽,再怎麼無視她,因爲有白石遠的維護,其他都顯得不怎麼重要了。
“誤會?”白露又發出尖利的冷笑,“什麼誤會,倒是說來聽聽,如果合理的話,我可以既往不咎,不再追究她過去的錯事。”
“說來話長,如果你想聽,改天有時間我專門給你講講,但是我看白副書記好像沒這個閒情逸致吧。”白石遠開始用白露的職稱來稱呼她,火藥味十足。
白露氣得火氣衝頭,記憶裡白石遠哪次不是乖乖聽話的模樣,今天爲了一個女人也學會和她伶牙俐齒起來了,好勝心強的白露自然也不甘心:“阿遠,我真不明白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看來上次大伯跟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變了!”
“你們說完了沒有!”蒼老卻更有分量的聲音插進來,打斷了這場不愉快的對話,白老爺子斑白的鬍子都被氣得一抖一抖的,手更是抖得厲害,他用筷子指着白露的位置,“你還有沒有把我這個當爺爺的放在眼裡?”
“爺爺!”三十多歲的白露,在爺爺面前撒嬌,軟軟的聲音和她的氣質有些莫名的違和感,見老爺子不爲自己的撒嬌所動,白露做出了退讓,“對不起,是我錯了,不該在飯桌上提這個,可我這不都是爲了我們白家好嗎!”
“閉嘴!”老爺子用筷子敲了敲桌子,“這種混賬胡話你是怎麼好意思說出口的?”
白露低着頭不說話,她的眼神裡可以看出她對老爺子的話是很不服氣的。
“我看那個叫什麼韓雪的丫頭,告訴她明天也不用來了,有心儀在,免得她來了受打擊。”
“爺爺!”白露立馬擡起頭提出抗議,“我都跟人家說好了,過年回去的機票很難買,人家現在都已經在飛機上明早就到了,你讓我通知她不用來了,讓我的臉往哪兒擱。”
“那我就不管了,誰讓你做事之前不先跟家裡商量的。”老爺子的脾氣倔起來誰說什麼都不行,白露的做法着實惹惱火他了。
白露自知理虧,說什麼都不是,心想着這下傷了人家姑娘的心不說,把韓老司令那邊也得罪了,賠了夫人又折兵,虧大發咯!
一直保持沉默的展心儀卻發話了:“既然人都已經來了,不如就接回來一起過年吧,多一個人也更熱鬧。”
白露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但因爲說話的是展心儀,她最討厭的人,不得不隱忍着自己的情緒。
“可是……”老爺子見展心儀這麼通情達理,越發的心疼她,“爺爺怕你爲難啊。”
“這有什麼爲難的。”展心儀大大方方的一笑,“我也更喜歡熱鬧呢,不然,也不會跟着阿遠回來過年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白老爺子不住的點頭讚許,眼裡流露出遮掩不住的喜愛。
這丫頭,聰明爽快,坦誠大方,阿遠真是沒挑錯人!
礙於爺爺的壓力,晚餐結束之後,白露極不情願地走過來跟替她解了圍的展心儀說了句謝謝,不等展心儀反應過來,她就已經消失在餐廳門外,上樓去看由老媽子照顧着的小孩們了。
展心儀打心眼裡想笑,不愧是一家人,白露的脾氣性子和白石遠一模一樣,傲慢的要死,讓她說一句謝謝或者對不起,還不如直接拿把刀捅死她算了。
白石遠的情緒一直都不大好,儘管展心儀已經大方地表示自己不在乎了,他的兩道劍眉卻始終沒有鬆懈過,緊抿着脣線,表情十分的嚴肅,繃着臉一路由餐廳回到臥室。
再看看展心儀,彷彿沒事人一樣,晚飯結束後,被白夢拉着,兩個女人一見面有說不完的話,從衣服到化妝品、包包,再到明星八卦,嘰嘰喳喳聊到很晚,展心儀纔想起來自己該回去睡覺了。
本來下人們打掃了一間客房給展心儀住,可是經過了晚上餐廳裡那一鬧,大家都知道了他們的大少爺和這位展小姐的關係並沒有想象的那麼糟,於是準備好的客房鎖起來不用了,展心儀的牀鋪被轉移到了白石遠的牀上。
白石遠見到傭人進來收拾牀鋪,準備了兩牀被子的時候並沒有解釋什麼,默認了晚上他和展心儀同睡一張牀的事實。
展心儀在偌大的房子裡轉悠了半天,差一點迷路之前終於找到了臥室門,推開房門,卻再次受到了驚嚇。
窗外寒冬臘月,屋裡卻溫暖如春,白石遠裸着上半身,剛洗過的頭髮凌亂地搭在腦門上,水珠沿着精壯的肌肉線條流入人魚線以下讓人想入非非的地方……
展心儀差點就淪陷到瞎想裡,慌忙移開視線:“我的房間在哪兒?”
白石遠一步步靠近她,肌肉散發着誘人的沐浴露香氣:“你的房間就在這兒。”
展心儀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裡裡外外上上下下把屋裡看了個遍,還是不敢相信地指着那張大牀:“你是說我跟你睡一起?”
白石遠切地笑了一聲,像是在嘲笑她:“又不是沒一起睡過。”
“不行,我要再找一間客房睡。”展心儀轉身要走,身後的門卻嘭地一聲關上了,一隻水珠都還沒擦乾淨的修長的手臂伸了過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展心儀頓時有種狼入虎口,自己主動送肉上門的感覺,後脊背一陣涼意襲來,尷尬地轉過身,白石遠的臉距離她只有一公分不到的距離,嚇得她猛地往後一退,後背直接抵住了牆壁。
“你,你想幹嘛?”舌頭不爭氣地打結,說話也結巴起來。
“想。”白石遠誠實的點點頭。
反應慢半拍的展心儀想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臉頓時漲得通紅,手推着白石遠的肩膀,大罵:“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