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芳汀侍寢居然只聊了會天,流素有些吃驚,又有些好笑:“芳汀格格有沒有生氣?”
“是芳貴人。”
“是是,忘了已經不是小姨子了。”流素掩口又笑,“皇上這幾個小姨子可真是一個比一個標緻可人,真是我見猶憐。”
玄燁伸手在她頰上捏一把笑:“你有妹妹嗎,朕也選個回來。”
“臣妾的妹妹還沒出生,回去加緊讓阿瑪和新姨娘生個,最多十五年後皇上就可以選她入宮了。”
玄燁一本正經道:“嗯,這事很要緊,趕緊召你阿瑪進宮說聲,不然十五年後你人老珠黃,朕喜新厭舊的時候卻沒有小姨子來填補後宮空虛可怎麼辦?”
流素咬着下脣瞪他:“臣妾還沒人老珠黃呢,皇上就想着秋扇見捐了!”
玄燁哈哈笑道:“不是你自個先找話說的麼?又要取笑朕,又忍不下這口氣。”
“不理你。”流素扭身想站起來,卻忽覺眩暈,一時眼前發黑,扶額往地上倒去,幸而玄燁動作夠快,搶着抱住了她。
“怎麼了?”
“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天旋地轉了……”
“小珠子,宣御醫。”
“沒事的,大過節的把人家從家中叫來多不好,也不吉利。”
“不行,朕擔心你。”
“真沒大礙,或許是氣血不足,這會兒不是好了?”
玄燁見她堅持,仍是很不放心,親自給她把了會脈皺眉道:“沒什麼異象,也沒有明顯的氣血不足,但是……”
“臣妾知道了,是讓皇上給氣的,尤其是看見那麼多小姨子,就更頭暈了。”
玄燁見她佯嗔薄怒,心中一蕩,抱住了笑:“再多少小姨子都不要了,朕只要你。”
流素嗤一聲笑:“祺貴人風姿楚楚,芳貴人嫵媚嬌俏,尤其有仁孝皇后的□□……”
“朕怎麼覺得她不太像芳儀?”
“沒有仁孝皇后天姿國色,不過也差不太遠。”
玄燁細想一下笑着搖頭:“紫萱都比她像些,說起來六宮之中有四對姐妹,可長得都不大像。芳汀的風姿比芳儀差遠了。“
“那是自然,仁孝皇后在皇上心中無人可及。”
“你不會連她的醋都要吃吧?芳儀人都不在了。”提到芳儀,他多少有些感喟之色,想是念起了舊情。
“皇上對元后真是情深意重。”
玄燁看着她笑,然後低頭吻了下她柔潤的紅脣,輕聲道:“朕和她是舉案齊眉,和你是鴛鴦並蒂。”
“有什麼不同?”
“朕對她敬重有加,她對朕恩義有餘。”後面卻不說了。
流素臉上微紅:“啐,好生肉麻。”
他的脣輕移到她耳邊,在她耳珠上輕咬了一下:“不要跟她比,朕從來沒拿你和任何人比,因爲……你是你,不是任何人可以相比的。”
流素耳熱心跳,剛泛起一絲笑容,不知不覺間卻落下淚來。
年後循例有幾日賦閒綴朝,從前即便這種時候玄燁也很難放下政務,但三藩既定,四海昇平,他便放了自己幾天假,宮中很難得這樣輕鬆。
初二晚流素去乾清宮,見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
玄燁和納蘭性德在燈下對弈論詞,談笑生風時,流素踏進殿,臉上笑容僵住,想退出去卻已來不及,聽玄燁笑:“進來,這裡也沒有外人。”
“皇上見外臣,臣妾還是迴避。”
“這裡沒有外臣,朕和容若是至交,算起來還是大舅子,是不是?”
納蘭性德擡頭看着她也笑了一下:“微臣見過敏妃娘娘。”作勢要行禮。
玄燁笑道:“什麼時候這樣多禮了,她是你表妹,私底下不必這樣客套。”
流素不知道該說什麼,卻見他笑容淡泊,彷彿當她是透明一樣,明明這些年在南苑已覺得自己漸漸心灰若死,不知爲何仍是氣窒胸悶,一時又覺得頭暈目眩,心悸腿軟,整個人便不由自主,失去了知覺。
流素耳邊聽到嘈雜的人聲,又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不知身在何處。她掙扎着費力地睜開眼,便看見牀邊站了兩個男人,一前一後,都用關切無比的眼神看着她。
她不禁恍惚,只覺得身在夢中,竟無法開口說話。
玄燁見她醒了,踏上一步道:“怎麼樣了?小珠子去叫岑蘇海了,你沒事吧?”
“我……”見納蘭性德在玄燁身後,對上她的目光立即迴避開,神色略顯不自然,目光再順着滑下,才發現他的衣袖也微微顫抖,顯然在竭力剋制自己。
流素不想讓玄燁發現異樣,握住了他的手低聲道:“不知道爲什麼,先前突然就覺得眩暈,跟除夕那晚一樣,可是躺了這會又好了,什麼感覺也沒有。”
“你從前不會這樣的,怎麼總是暈倒,不是在南苑落下了什麼病根吧?”
“臣妾想靜躺會。”然後用眼神示意玄燁讓納蘭性德離開。
“哦。”玄燁彷彿纔想起了身後還有個外人,朝他看一眼,“容若你先退下。”
“是,臣告退。”那邊大約也是正想離開,聞言匆匆退出去。
看不見那人,流素心裡的窒悶卻又好了些,掙扎着坐起,斜倚在玄燁懷裡,深吸了兩口氣輕聲道:“沒事了。”
岑蘇海卻也到了,魏珠放下隔簾讓他診脈,他輪換着左右手切了好半天的脈,仍蹙眉不說話。
“怎麼了?不會有事吧?”
“應該是沒什麼事,不過……”
“怎麼了?”玄燁挑簾出去,看他欲言又止,心裡不由一沉,沉聲道:“有什麼話不能說麼?”
“不是,是臣不敢肯定,等過一陣再切一下脈再說吧。”
“敏妃到底有沒有事?朕不想再過幾天,要聽你現在說清楚。”
岑蘇海大約沒見到過他這樣急切的神色,躬身答道:“敏妃娘娘當然無礙,臣是覺得現在說無法肯定的話有違醫道,所以想等可以確切斷定的時候再說,不過皇上既然非想聽,臣只能如實稟報,娘娘大約是……有喜了,但是不過月餘,真的是無法確診。”
流素啊了一聲,耳中嗡嗡作響,眼前一片五顏六色的暈團在轉,險些又要暈過去。
玄燁聞聲搶到牀上將她抱起來,卻是又驚又喜:“你有了?怎麼都不告訴朕?”
流素頭暈眼花,好容易才無力地道:“岑蘇海都不敢確診,臣妾又怎麼會知道?皇上你別……別再搖了,好暈,怎麼……屋子全在轉?”
“朕沒有搖,是你頭暈而已。”
岑蘇海雖看不見簾後兩人的臉色,但想也知道皇帝驚喜過度,不由苦笑:“皇上,娘娘,這還沒有確診,說這話實在爲時過早。”萬一過一陣子診出來不是喜脈,豈非要他變出個喜脈來?這種事他可幫不上忙。
玄燁定了定神,笑道:“朕實在有點歡喜過頭了,不管怎樣,只要你沒事就好。怎麼她們有身子時都是噁心犯吐,食慾改變,你卻只是頭暈目眩?”
岑蘇海道:“害喜的症狀因人而異,不是人人都會吐的。”
玄燁心情很好,又問了些話,打發岑蘇海出去了。
流素便嗔道:“八字都沒一撇,皇上樂個什麼勁兒。”心裡卻不知是喜是憂,反倒是種種紛亂念頭涌上心頭,從前對於跟他生兒育女格外反感,到後來看着別人一個個懷孕喜上眉梢時,暗地裡又覺得失落,可如今有了,卻仍然辨不出滋味來,不知該高興好,還是難過好,又想那人要是知道了,不知會怎麼想……
納蘭性德立在乾清宮門外,中夜露寒,他卻渾然不覺。
直到岑蘇海匆匆從宮裡頭出來,他才驀然回過神來喚了一聲。
岑蘇海一愣神,才發現黑暗之中居然還立着個人,踏上兩步見是他,臉色便有些冰冷:“納蘭公子,有何貴幹?”
“想請問……敏妃娘娘如今身子怎麼樣?”他知道岑蘇海是他阿瑪的人,不是很確定他和流素的過往對方是不是都知道。
岑蘇海默了一下,吐字如冰:“她大約是有喜了。”
納蘭性德微震了一下,說不出話。
“怎麼,納蘭公子不想恭喜皇上又要添龍裔了麼?”
“……還不能確定?”
“不過一月左右,不敢確定,不過如無意外,料想該是如此。”岑蘇海冷眼瞥了一下,從宮門處射來的光線昏暗,實在無法辨別對方的面色,料想應是慘白如紙。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他微微冷笑。他料想當初必然是這位相國公子親手把她推入深宮的,否則她在提到他時,何至於那樣愛恨難解的模樣。
“多謝。”
“告辭。”
兩人之間再也沒有二話,擦身而過。
納蘭性德踟躕良久纔回憶起那御醫彷彿對他充滿敵意的語氣,他似乎不記得得罪過對方,不知爲什麼要那樣說話。
因未確診,這件事自然不會報上太醫院,流素也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只是玄燁分外着意,吩咐她沒事不要外出,實在要出去,至少得帶四個人。
流素不禁蹙眉:“宮裡就這麼大地方,用不着這麼緊張吧?”
“總之你要小心,不然就別出去了。”
“皇上難道又想幽禁臣妾?”
聽她口氣不對,他便柔聲道:“怎麼會,只是擔心你,你現在跟從前不一樣了,以前你想怎麼由着性子來都好,可現在要是有個什麼閃失……”輕輕將手放在她小腹上。
“還什麼都沒有呢,萬一只是誤診,這個樂子可就大了。”不知道他會這麼緊張,她有點擔心萬一不是喜脈,不知他那張臉會是什麼樣。
“朕有感覺不會錯的。”
流素噗哧一笑,忽又想起他從前也是用這樣肯定的語氣對她說,她一定會懷上的,現在果然……正想着,玄燁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笑道:“不要這樣擔心,笑笑。”
“爲什麼今兒會留表哥在宮中弈棋?”
“往年都是隆禧,這兩年他不在了……有些不適應。”不知爲何,總覺得他提到隆禧時眼神有些不對,不像從前只有溺愛的感覺,而是摻雜了些複雜的東西。
不幾日顧問行又領了個面生的宮女過來,看着已有三十上下,模樣也很秀美,流素正怔忡間,聽他道:“稟敏主子,這是皇上遣人從江南找回來的新廚子,千挑萬選纔看中的這個,說是手藝不比抒寧差,性情也溫和忠厚。”
流素微一呆:“找個廚子給本宮?”
“皇上說抒寧不在,主子慣愛江南口味的菜餚細點,怕主子不習慣小廚房那些人的手藝,正好主子身邊也缺人。”
“替本宮謝過皇上。”
顧問行走後,流素問了些話,知道這女子叫纖娘,是個寡婦,十八歲剛進門夫君就去了,夫家也是祖上經營酒樓的,偌大的酒樓在公婆去世後一直由她打理,但是她廚藝極佳,經商能力卻不夠,況且一個寡婦,被家族中其餘人所排斥,最終是什麼也沒得到,獨自回了孃家,生活清苦不必說,孃家人對於嫁出去的女子也很不待見,偏偏她膝下又無一兒半女,孤苦無依,聽聞宮中有人在江南到處徵召廚藝出衆的女子入宮,她既不想改嫁,又爲生活所迫,纔去應徵。
流素覺得她能被選入宮的其中一個原因是舉目無親,婆家孃家都不再有牽連。
“纖娘,這名字倒雅緻,你孃家應是書香門第?”
“奴才孃家也是三代爲廚的,名字是父親花錢讓人取的。”
“你是哪裡人?”
“揚州人。”連籍貫都和抒寧一樣的。
流素對她初次感覺不錯,便笑着讓冰鑑去教導她做事。
作者有話要說: 移動又斷網!移動網絡真是不靠譜!現在居然用手機流量在更新,我多麼刻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