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撞時,雙方皆是一愣。
那老婦人不是別人,正是趙明誠的母親,展心儀的養母,趙家老夫人沈美娜。
幾年不見,沈美娜眼神裡的尖酸刻薄一點沒變,臉上塗滿厚厚的脂粉也擋不住歲月的侵襲。
“伯母……”展心儀率先反應過來,揚起脣角,綻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沈美娜差點沒認出來眼前的女人是展心儀,當初明誠不是說她死了嗎,怎麼還活着?
而且這些年展心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鉅變,和當初住在趙家時候低聲下氣的她簡直判若兩人,停留在沈美娜記憶裡的展心儀,還長着一張青澀稚嫩的小臉兒,眼神中流露出膽怯,說話聲音跟蚊子哼哼一樣。
眼前的展心儀,眉眼越發精神爽利,眼神中不再見稚氣和膽怯,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和和隨着年齡的增長而日漸加深的成熟。
幾年不見,展心儀也出落的越發水靈,雖然還是很瘦,但是比五年前的她大有起色,面色紅潤,連氣質都變得不一樣。
要知道,以前在趙家的時候,因爲寄人籬下,展心儀對自己總是沒自信,和沈美娜說胡的時候甚至不敢正視她的眼睛。
現在的展心儀不再是當年膽小怕事的她,迎着沈美娜刻薄惡毒的眼神,心裡平靜得連一絲漣漪都沒有。
“心儀……好久不見啊。”沈美娜的聲音一點兒沒變,還和五年前一樣,尖細銳利。
展心儀原本只是挽着白石遠的手臂,和他之間還有一定的距離,在沈美娜面前,她卻突然主動地貼到白石遠身上,親暱地抱着他的胳膊,全然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真的是好久不見,伯母最近身體好嗎,伯父呢?”展心儀溫溫地笑了笑,面色紅潤,儼然沉浸在幸福當中的小女人。
看着展心儀不僅沒死,而且還活得越來越好,沈美娜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商場里人多,她卻故意提高音量:“喲,你還知道關心我和你伯父啊,託你福,我們身體都還不錯。”
“那就好。”展心儀違心地恭迎道,“今天我還有事,改天有時間我再回去看望你們。”
“哼。”沈美娜認得她身邊的人就是白石遠,語氣酸溜溜的,“你知道就好,別忘了是誰才能讓你過上今天的好日子的。”
“都是您和伯父教導有方,心儀不會忘,也不敢忘。”明明是感謝對方的話,展心儀的姿態卻高高在上。
沈美娜不得不仰視她,心裡越發覺得不平衡,這些年來趙家經營無方,生意連年衰敗,已是一日不如一日,她們現在的日子,完全是吃過去的老本兒,坐山吃山空,現在還不能和展心儀撕破臉皮,萬一日後還有用到她的地方。
“明誠下個月要訂婚,我來陪她挑衣服。”沈美娜把身邊年輕嫵媚的女人推到展心儀面前。
聽說她就是趙明誠的初戀,那女人也不甘示弱地拿鼻孔對她,像只傲慢的白天鵝:“你就是展心儀吧,我聽明誠說起過,聽說你當年自願賣進白家……”
“這位小姐,雖然我不認識你是誰,但這並不代表你可以胡說八道,你說心儀賣給白家,這話我不是太明白。”白石遠反手握住展心儀發涼的手掌,將她護在身後。
白石遠……展心儀心中微微的觸動,感激地望住他。
“我,我也是聽說的嘛……”女人被堵得啞口無言,氣勢頓時弱下去一大截,灰溜溜地縮了回去。
白石遠冷冷地一笑,眼底滑過一閃即逝的輕蔑,黯啞的聲音像一把鋒利的寶劍:“沒有憑據的話,我完全可以告你誹謗。”
“算了吧阿遠。”展心儀握緊他的手指,迎上他的視線,搖了搖頭,“我們回去吧。”
“今天看在我太太的份兒上,我暫不計較,希望不要讓我再聽到第二次。”低沉卻有力的聲音,一字一句用力地敲打在展心儀的耳膜上。
他剛纔稱呼自己什麼?太太?
不光展心儀不可思議,連沈美娜也嚇了一跳,臉上厚厚的脂粉像牆上斑駁的牆漆,再厚的脂粉也掩蓋不住她眼中的驚訝:“都是一家人,何必呢,小玉,快給心儀道個歉。”
沈美娜不傻,她可以不把展心儀放在眼裡,卻不能也不把白石遠當回事。
被叫做小玉的女人,不滿地哼哼唧唧半天才憋出三個字:“對不起。”
展心儀一笑而過,當做什麼都沒聽見,眼珠子轉了轉落到沈美娜身上:“我們先走了,下次見。”
說完牽起白石遠的手,十根指頭緊緊相扣在一起,默契的相視一笑,用甜蜜恩愛也不足以形容此時此刻的兩個人。
望着二人緊緊相依偎着遠去的背影,沈美娜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抽搐的嘴角和狠毒的眼神,她嫌惡地吐了口唾沫:“呸,烏鴉飛上枝頭就當自己是鳳凰了,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出身。”
“就是,要不是沒有您,她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流浪呢,能傍得上白家?”蘇玉撇了撇嘴角,衝展心儀的背影翻了個白眼。
“我得回去告訴明誠,讓他一定得防着點這個賤人,她肯定會仗着白家的勢力報復明誠的。”
“啊?那怎麼辦?”蘇玉一聽,嚇得臉色突然發白。
“還能怎麼辦,我們趙家上輩子做了什麼孽欠她的,當年她父母慘死的時候,我就不該收養她,讓她活活餓死,也省的日後生出這麼多麻煩。”
被沈美娜詛咒應該活活餓死的人,此時已經回到白石遠的車上,晚上的涼風一吹,胃裡受了涼氣,阿嚏阿嚏地連打了三個噴嚏。
心儀揉了揉紅彤彤的鼻尖,嘟囔道:“該死,誰在背後說我壞話。”
白石遠把買來的衣服包包都放到後備箱裡,放好後回到車上,不動聲色地替展心儀關上了車窗,他的關心一向如此低調,從來不過分張揚,卻體現在點點滴滴的小事當中。
“你真的要等有時間再回去看看?”白石遠一直很避諱和展心儀提起有關家人的話題,他從小沒有母親,對此深有體會。
展心儀茫然地看着車外,看馬路上的車燈模糊成圓形的光斑,雙眼失去了焦距。
“不然呢,能怎麼辦,就算我再痛恨趙明誠,可是趙家的父母對我有養育之恩,我不能做忘恩負義的人。”心儀自言自語般呢喃道,小臉上的落寞讓人心疼。
“是他們無情無義在先,你沒有什麼好放不下的。”
“話是這麼說,可是沒有他們,就不會有今天的展心儀。再說了,塞翁失馬焉知禍福呢,如果當初不是他們,我就不會生下橙橙這麼可愛乖巧的女兒,那該多無聊啊。”
心儀的臉上重新浮現出笑容,也許老天正是看她太可憐,於是派身邊的天使下凡變成橙橙來陪她。
如果當初不是趙家人逼她搬進白家,如果她沒有認識白石遠,現在的她,可能早就死了……
白石遠想的和她一樣,如果他沒有認識展心儀,生活該有多枯燥無聊,這麼一想,他還該感謝沈美娜唯利是圖,才讓他有機會認識一生當中最重要的人。
宴會的日期越來越近,展心儀卻已經沒了剛得知要去參加宴會時的熱情,面對着滿滿一衣櫃的漂亮衣服和不同樣式的包包也提不起興致。
當有一天連吃吃吃和買買買都不能使女人開心起來的時候,說明問題真的很嚴重。
自從上次在商場裡碰到沈美娜和趙明誠的未婚妻蘇玉,展心儀回到家之後連做三天噩夢,每天晚上都夢到趙明誠那張卑鄙無恥的大臉,每次都把展心儀嚇出一身冷汗從噩夢中驚醒。
到後面幾天,展心儀怕做惡夢甚至不敢躺下來睡覺,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放電影般回放過去的片段。
那年倉庫發生意外爆炸,火光沖天,將方圓幾裡都燒成灰燼,還在上學的展心儀被老師通知家裡出事,慌忙趕到現場,卻只看到滿地的鮮血和骨肉殘骸,等她嚎啕大哭着趕到醫院,卻收到醫院遞給她的死亡通知單要求籤字……
小小年紀的她,承受了太多那個年齡本不應該承受的東西。
然而宴會卻不會因爲展心儀心情不佳就取消,日子如約而至,到了赴約的日子,心儀才得知宴會是本市的官宦世家韓老將軍的壽宴。
韓老將軍年事已高,退居二線多年,但他一日不死,他的關係和人脈就會永遠存在,現如今官商一家,互相幫襯才能共同壯大,韓老爺子的勢力僅次於市長之下,很多人擠破額頭也很難掙到一張宴會的入場券。
靳揚都已經把車子開進韓家了,白石遠卻突然接到公司的電話,說臨時有事,請他務必要回公司一趟親自處理。
一般不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張茜都能處理妥當,既然迫不得已叫白石遠回去,一定是有了不得的大事,白石遠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凡事以公司爲大,讓靳揚先去向韓老爺子通報一聲,說他晚一會兒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