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遠不比展心儀好多少,暴躁如他多一秒鐘都不能等,扔下手裡的工作,當即命靳揚備車去找白振華。
儘管不太想和白振華見面,但是想着能夠快點見到橙橙,展心儀執意要跟着一起去。
剛接到方媽的電話的時候,她由憤怒到茫然到無助,自己的力量太薄弱根本不能拿白振華怎麼辦,可是當她告訴白石遠之後,莫名地就安心了許多,他去哪兒自己便跟在他身後,無條件地選擇信任他。
從何時開始,對他的依賴已經成爲了一種潛移默化的習慣。
車子先去了白振華的家中,白家的老宅子,位於老城區最先發達開發起來的區域,這裡沒有市中心的繁華熱鬧,也沒有高新區的飛速發展,時光在這裡像凝固了般,永久地停留在上個世紀。
老城區這片也是如今飛速發展的城市裡綠化環境最好的地方,車子開過堆滿了金色落葉的大道好像驅車走在某處電影場景裡,白家四四方方的老宅子古色古香,像古代達官貴人住的那種地方,坐落在一片花紅柳綠的掩映下,秋天到這裡停下了腳步,庭院裡的花草樹木,還停在春夏最繁茂的季節。
白振華極愛擺弄花草,眼前的大宅子讓展心儀想起了上次他約自己見面的那條巷弄,同樣老舊的一間茶社,屋裡擺滿了時下開得正好的名貴菊花。
許是爲了彌補心靈上的空虛,後來白石遠對展心儀說,他這麼做,只不過是爲了讓自己的良心好過點。
當初爲白氏開闢疆土明着暗着害了不少人,商業爭鬥的必然趨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年輕時欠下的債太多已經償還不清了,只好等老了閒暇下來有時間了,養養花草,吃齋唸佛,好讓自己的內心歸於平靜。
展心儀待在車子裡沒有出面,她擔心白振華看到她的到來會直接讓劉管家把他們都趕出來,只有白石遠一個人下車進去見他。
原以爲要很久,白振華那麼固執,白石遠肯定很難撼動他,可沒想到的是白石遠速度很快,進去有十分鐘不到的時間就出來了。
臉色奇差,比進去之前難看了十倍不止,上車的時候滿身都散發着黑色餓的戾氣,展心儀知道他肯定爲此和白振華大吵一架,想讓父子二人真正意義上和好,談何容易……
雖然吵了一架不歡而散,但白振華還是告訴了他幼稚園的地址,展心儀很想知道白石遠究竟在屋裡都對白振華說了什麼他才肯把地址告訴他,白石遠卻神秘兮兮地不告訴她。
初冬午後的陽光慵懶隨意,懶洋洋地躲在雲層後只顯出白色的邊框,伸手想要去觸摸它,爲什麼太陽的溫度是冰涼的呢……
好痛,張茜蹲下身子,蜷縮成小小的一團,風吹捲走落葉,大街上一派蕭條沒落的光景,來來往往的路人低頭匆匆地趕路以抵抗西風的侵襲,她穿得很薄,兩條腿還光着,上身穿了一身帶裙子的香奈兒套裝,暴露在寒冷空氣中的雙腿上,隨處可見觸目驚心的紫色血塊。
她今天上午沒有去公司上班,也忘記了要給白總請假,然而卻沒有人問她爲什麼沒來,未接來電和短信都是空蕩蕩的,只有微信上有一條靳揚發過來的消息問她怎麼了沒來上班,被她不小心誤刪了。
她想下午再回去上班,匆匆忙忙的出門,風一吹兩條腿凍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才發現自己忘了套上絲襪,直接穿上高跟鞋就出門了。
記得前面那條街上好像有家賣襪子的店鋪,應該能買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張茜蜷縮着身子暖和了一會兒之後站了起來,頂着風吹來的方向,脖子縮進衣服的高高豎起的領子裡,艱難地一步步走向另一條街。
拐過彎就是了,老城區住得大都是這座城市的上了年紀的居民們了,這裡就像一處和世界脫節了的世外桃源一樣,慢悠悠地前行着,但從來不缺少資金和活力,這裡也住着不少隱居的世外高人。
離公司遠,又不適合年輕人居住,但張茜還是買了這裡的房子住了下來,車子壞了的時候,她只能每天擠四十多分鐘的地鐵去公司上班。
執意要買這裡的房子,沒有太多其他的理由,僅僅是因爲他以前也住在這兒罷了。
她剛進白氏的時候,還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角色,從活動策劃一步步做到今天,那時候白石遠和白振華的關係沒有像今天這麼差,他還沒有搬出去住。
進公司的第一天起,員工大會上,張茜第一次見到傳聞中年輕有爲的董事長兒子白石遠,只一眼卻足足耽誤了她近十年的時光。
這個男人從頭到腳每一處都符合她心目中接近完美的要求,是她努力奮鬥的目標和動力,連房子也要買到離他家最近的地方,就是爲了能每天早上上班的時候能偶爾在路上碰到他一兩次。
但是張茜剛搬過來沒多久,白石遠就從家中搬出去獨立了,這座城市的房價飛漲,張茜已經買了這裡的房子,沒有錢再在白石遠的新宅子附近再買一處。
白石遠走得再遠,這裡的老宅子也永遠都是他的根,到最後他還是要回來的,抱着這種信念,張茜一直在這裡等着他。
街口斜對面是一家幼兒園,從外面看花紅柳綠的屋頂,塗滿了各種動畫人物的牆壁,用中英兩種語言標註的介紹和學校名字,這座充滿了現代感設計的幼兒園恐怕是老城區最先進的一處建築物。
然張茜每天早晚都要經過這裡,早就已經見怪不怪,吸引她眼球和注意力的是停在路邊的那輛車子!
酷炫拉風的黑色磨砂外殼,跑車的流線型身體又有着商務轎車的穩定性,功能強大,不羈中又透着沉穩內斂,正如車子的主人一模一樣。
是白石遠的車子!張茜一眼就認出來是他。
理智告訴自己,以她現在的樣子不太適合去見白石遠,但雙腿卻不停使喚地帶着她的身子來到白石遠的車子前,透過窗戶向裡面觀察,車裡沒人。
突然聽到白石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還有熟悉的女人的聲音,張茜一下子慌了,看到不遠處一根電線杆便忙跑過去躲到後面,從她的視角出發正好能看得一清二楚。
白石遠和展心儀竟然是一起從幼兒園裡出來的,兩人中間還有個小人兒,剛纔有車子擋着,張茜沒有看清楚,走近來纔看到是橙橙。
小傢伙看上去心情不錯,各牽着爹地媽咪的一隻手,興奮地蹦躂來蹦躂去,一刻也不安生,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聊着什麼,隔得很遠依舊能聽到白石遠獨特的笑聲。
眼前的一幕,狠狠地刺痛了張茜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她的驕傲,她的自尊,她的堅持,在某一瞬間,被狠狠地擊成碎片!
忽然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可笑,卑微而又無望的單戀,真是太好笑了,自己怎麼會傻到還抱着希望,以爲自己還有可能,還有可能一輩子待在他身邊,哪怕永遠都是以一個朋友的身份也好呢……
白石遠做事一向效率很高,給橙橙辦完了退學手續就帶走了她,於是就這樣,橙橙的幼兒園生活纔剛剛開始一天都不到的時間緊接着就結束了。
但是已經到了四五歲的年紀,確實應該去上幼兒園了,展心儀剛纔就是在和白石遠商量着要送橙橙去哪家幼兒園,白石遠讓她不用擔心,他會安排好一切。
橙橙嚷嚷着說不想去上幼兒園,還編了一大推亂七八糟的謬論來試圖說服兩個大人,白石遠被她逗得不行纔會笑的那麼開心。
他又怎麼會知道,微笑也有可能成爲變相的殺人工具。
車子開走了,載着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駛離這片老城區,回到他們應該在的地方。
張茜站在汽車發動後排出的尾氣中發呆,好像這些污濁難聞的氣體中,也混有着白石遠身上好聞的清香。
風衣吹,吹散了嗆鼻的油煙味,張茜被凍得雙腿瑟瑟發抖,她好像忘了自己要去買褲子穿的事情,靠着路邊的一根水泥柱子,後背抵着柱子緩緩地滑落,蹲坐在鋪滿塵土的地面上,頭深深地埋進雙臂間,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
想哭,可是擠不出眼淚來,真可笑,可能所有人都不會想到,在他們眼中無所不能的女超人張秘書,也有脆弱無助的一面。
張茜努力地蜷縮着身子以獲得更多的熱量和溫度,體溫卻還是在一點點從她的體內流逝,忽然,肩膀上落下來一件厚厚的衣服,替她擋住了寒風的吹襲,光着的雙腿尋找到了溫暖的庇護所。
帶着最後一絲希冀擡起頭,明亮的眼眸驀地一暗,隨即又無力地耷拉着腦袋,有聲無氣地道:“你怎麼在這兒。”
“我要是不在這兒,你今天是不是就要凍死了。”靳揚的聲音裡帶着慍怒,他是真的有點生氣,氣張茜不會照顧自己,看看她做的那件事不是在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大冬天的穿這麼薄,天天加班,無節制的工作,不規律的飲食……
一千個人裡有九百九十九個看到的都是張茜光鮮亮麗的一面,剩下的只有一個,眼裡看見的全部都是她的缺點,卻仍舊可以愛不釋手,剩下這一個就是靳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