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矛盾的兩種感受,卻的的確確是真實的。
在這個普天同慶的日子裡,大概只有展心儀一個人不急着回家。
她討厭過年,討厭一切和新字有關的東西,固執地停留在過去,新年只會讓她回憶起父母還在的那些日子,一家人其樂融融的過年,現在只有她孑然一人,什麼節日都失去了意義。
“心儀,我媽說今天晚上包餃子,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吃吧。”米娜推了推一旁還在發呆的展心儀,熱情地邀請道。
展心儀興趣缺缺地攏了攏嘴角:“不麻煩了,你快點回去吧,難得和家人一起吃頓飯。”
“怎麼麻煩了,多雙筷子的事情,你來我媽還得高興死呢。”話未說完,米娜忽然停下來了,捂着嘴巴偷偷地笑了起來,“哎呀你看我這腦子,還邀請你跟我回家呢,真是的。好了,我不打擾你了。”
展心儀還在鬱悶米娜怎麼突然換了個人似的,轉過身去的一瞬間,愣在了原地——透明的玻璃門外,白石遠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裡,不知站了多久,一直沒有打擾她。
一瞬間所有的失落感好像忽然之間都找到了依附。
“今天跨年,不要告訴我你最後一天還打算在公司里加班。”白石遠站在玻璃門外,像一尊樹在廚房裡的雕塑。
展心儀迅速地收拾好桌子,拎起包包,一陣風似的飄到白石遠身邊,討好地笑笑:“那請問白大少爺,今天晚上有什麼安排啊?”
“走吧,別讓橙橙等着急了。”白石遠邁動大長腿走在前面帶路。
“橙橙?”心頭閃過一絲小小的驚喜,展心儀快步地追上去,“你什麼時候把橙橙接來的?”
到了樓下,遠遠聽見橙橙脆生生的聲音,揮舞着肉嘟嘟的手臂衝兩個人大喊:“爹地,媽咪,快點哦!”
車裡靳揚抱着橙橙,眉眼笑得舒展開來:“怎麼現在纔來,先生不是早就上去找您了嗎?”
展心儀笑笑沒說話,從他身上抱起橙橙,坐到了後面,白石遠也破天荒地放棄了副駕駛的位置,坐到相對擁擠的後面。
車子發動,展心儀還像砸夢裡一般:“我們去哪兒?”
靳揚代替白石遠解釋道:“晚上外灘有跨年放煙花的,先生說了要帶您和橙橙一起去看呢。”
“哇,放煙花嘍!”橙橙開心的拍着小手。
“不是吧。”展心儀哭笑不得地看着白石遠,不相信這種有情調的安排會是白石遠想出來的,“我已經好多年沒往外灘去過了。”
“誰說不是呢。”靳揚笑着回憶起往事,“小時候一到過年我最喜歡往那兒跑了,有賣糖人和摔炮的,過年的時候人擠人,別提有多熱鬧了。”
“是啊……”展心儀和靳揚你一句我一句的回憶起童年的往事,白石遠則在一旁沉默不語。
展心儀和靳揚所說這些娛樂項目,距離白石遠都太遙遠,身爲白家的大少爺,他是沒有時間和正常的小孩子一樣的,每天不是在補習班就是在去補習班的路上,因爲身份的束縛,他必須從小就做到最好。
關於童年唯一的記憶,大概也全都和她有關。
車子開到外灘,距離放煙花的時間還早,路上卻已經人擠人,勉強通過都很艱難,車子更別指望能開進去。
白石遠抱着橙橙,和展心儀在入口處下車,靳揚調轉車頭回去找停車位,一家三口邊走邊逛,說來奇怪,遠看擁擠不堪的人羣,可是跟在白石遠身邊,竟一點不覺得擁擠,身邊的人羣就像水流一樣,即將要碰到他們的時候自動的分叉流向兩邊。
“是牛角啊!”展心儀比白石遠懷裡的小人兒還要興奮,一驚一乍,看到什麼都要歡呼兩聲。
白石遠和橙橙紛紛表示無奈,默契地互相對望了一眼,儘管橙橙什麼都看不見,卻並不妨礙她稚嫩的臉上流露出小大人般的成熟,無奈的大眼睛好像在說:唉沒辦法,誰讓她有這麼個幼稚的麻麻呢。
展心儀想買那些五顏六色閃着光的小牛角帶在頭上,又不好意思一個人,硬拉着橙橙陪她一起,橙橙看在她苦苦央求自己的份上,一臉不情願地陪她戴上了小牛角。
展心儀就像很久很久都沒有逛過街的人,看到什麼都想買,一路順着外灘江岸走下來,什麼氣球啊,花燈啊,棉花糖啊……凡是能看到的喜歡的,展心儀都買了下來。
白石遠暗暗慶幸來對了,先前還擔心展心儀會不喜歡這裡呢。
午夜十二點即將來臨的時刻,盛大的煙火晚會準時開始。
一朵朵綺麗炫目的煙花衝上天際,深藍色的夜空被五顏六色的煙花染成一塊畫布,絢爛過後的藍色煙霧引得無限遐想。
橙橙坐在白石遠的脖子上,高出周圍的人一大截兒,雖然小傢伙眼睛什麼都看不見,但光聽巨大的爆炸聲也能想象到煙花的盛景,興奮地手舞足蹈。
展心儀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這種經歷,小時候每到過年爸爸媽媽帶自己來看煙花的情景好像就發生在昨天,一眨眼的功夫,她也是有小孩的人了。
鐘聲敲響的時刻,怒放的煙花漸漸有平息的趨勢,隨着渾厚響亮的鐘聲響起,展心儀虔誠地雙手合十,閉上雙眼,認真地許下了新年願望。
“新年快樂。”白石遠的眸子黑得發亮。
“新年快樂。”展心儀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劇烈。
在漫天絢爛煙花的背竟下,白石遠忽然俯下身子,親吻展心儀的雙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橙橙還坐在白石遠的肩膀上拍手叫好。
這一幕正好被靳揚用相機抓拍下來,轉瞬即逝的煙花定格在相冊裡,成爲了永恆。
那天晚上展心儀發了很多條祝福新年快樂的短信,已經有好多年沒有在過年的時候給人發拜年短信了,不是高冷不想發,而是想發,打開手機通訊錄卻不知道發給誰。
這半年多以來,她明顯地感覺到自己變得更柔軟溫和,收起了尖銳的鋒芒,不再像只小刺蝟一樣誰都傷害。
她懂得了誰纔是真正的對自己好,依然敵視這個世界,也依然被這個世界溫柔的對待。
“心儀姐也快樂哦,新一年越來越美,工作不要太忙,這樣就能有更多時間陪我了。”看完莫離的短信,展心儀會心地微微一笑。
“死丫頭,沒什麼好說的,就希望你好好珍惜眼前人,別再動不動就跟白總鬧矛盾了,好好過日子。”光看開頭的語氣就知道發件人是米娜,展心儀回了一條你這麼向着他到底是他閨蜜還是我閨蜜?
手機經過一番拜年短信的狂轟濫炸之後,迎來了片刻的寧靜。
突突——口袋裡的手機又震動起來,看到發件人的名字,展心儀有些激動。
“呵呵,也祝心儀新娘快樂,有時間記得常回來看看。”短信是趙諾凡的語氣沒錯,展心儀對着手機發了好一陣呆,不知道該回些什麼。
她又何嘗不想有時間多回去看看他,可是一想到回趙家不可避免的要看到趙明誠和沈美娜那兩張臉,展心儀一點回去看看的慾望都沒有。
“誰的短信?”車裡,橙橙熬不動了,依偎在白石遠地懷中沉沉地睡着,白石遠和展心儀中間只隔了窄窄的一道空隙。
“沒什麼,是趙伯伯的。”展心儀恍惚緩過神,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移動,回覆了一條有些客套生硬的短信:“好啊,我會常回去看看您的。”
“不如過兩天就回來看看吧。”趙諾凡回覆短信的速度很快,展心儀竟忽略了趙諾凡年紀大不習慣用智能手機這一點,對趙諾凡打字速度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快了這一點並未起疑心,只隨口答應道:“最近工作忙,有時間我就去看您。”
“對了,帶上小傢伙一起來吧,我也想看看孩子,叫橙橙是吧?我聽明誠說小孩都已經四五歲了,長這麼大,我還一分錢壓歲錢都沒有給過孩子。”
展心儀看完短信樂了,一點都沒有懷疑短信內容的真實性,打字飛快地回覆:“這週末公司年會,到那天我的工作差不多就忙完了,等年會一結束,我馬上就帶着橙橙去看您。”
“就這麼說定了,這週末晚上,我在家等着你們。”發完這條短信,趙諾凡又叮囑了幾句工作忙注意身體之類的話,就去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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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遠一直在用眼睛的餘光偷偷觀察展心儀和趙諾凡短信裡的對話,等展心儀忙完了,他正襟危坐,一本正經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剛剛偷看人家發短信的人。
“你要回去看他?”
“嗯,一年結束了,去看望看望,送點年貨什麼的總是應該的,畢竟我在趙家那麼多年,吃的喝的還有住的都是要成本的,現在回報這點不算什麼。”
“回去可以,我陪你。”白大少爺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然主動請纓。
“不用啦,又不是去多遠的地方,我帶着橙橙一起去去就回,趙伯伯說他還沒有見過橙橙。你過去的話,我怕趙伯伯會不自在,難道上次他生日你跟我一起回去的時候,沒有感覺到趙伯伯很拘謹嗎?”
白石遠張了張嘴還想補充什麼,被展心儀擋了回去:“安啦,是趙伯伯啊,還能害我不成?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家等着,我和橙橙去去就回,你要是很不放心,讓靳揚跟送我們過來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