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我媽的骨灰威脅我……”昏黃的燈光在白石遠的臉上投下大片的陰影。此刻的白石遠像是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小男孩一樣。
“你不懂他,他說到的就絕對會做到,我可能會,一輩子都再也見不到我媽……”
“所以,你要讓橙橙也要嘗一下失去母親的痛?”展心儀眼中有盈盈的淚光閃過,可是她在告訴自己,不能哭。
她的眼淚早就流光了,在父母因意外去世的時候,在自己遭受到背叛的時候嗎,在法國孤苦一人,無依無靠的時候,她哭過,沒有用。
黑暗中的白石遠讓展心儀只覺得心中一陣陣冷意,眼前的這個男人,眉眼間全是蕭瑟默然。
記憶重疊,回到五年前剛剛認識白石遠的時候,自己面對的不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嗎?其實他並沒有改變,只是自己變了。
“你放心,在他那兒,沒有人會虧待她。”白石遠目光直視着眼前的女人,眼光冰冷。
展心儀無力地後退了兩步,讓身後的書桌支撐着自己快要倒下的身體。
展心儀展開一個淒涼而又美好的笑容,“所以,你覺得橙橙可以將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換回來?”
“恩。”白石遠一出聲,展心儀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果然眼前這個男人還是一如既往的絕情。“他跟我保證過,他會養大橙橙,只是——”
“只是從此以後,我再也見不到橙橙,橙橙再也見不到我。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是橙橙的母親……”
展心儀似乎料到了白石遠接下來的話,繼續說道,嘴角抽動,微微一笑:“是嗎?”
對他來說,什麼東西都不如的他的母親重要,他不能夠虧欠他的母親,就算他犧牲任何人,虧錢任何人也無所謂。
展心儀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明顯,連同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那她是不是也要考慮一下去見她的父母呢,那個給與了她生命的人。
白石遠眉頭緊皺,眼前的展心儀的反常讓他一顆心慢慢地下沉,他忽然間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懼,也許他馬上就要失去他生命中的第二個女人了。
現在展心儀的臉上完全沒有了悲傷和心痛,昏暗的燈光遮住了展心儀的大部分面容,長長的睫毛也將那雙眼睛遮住。
展心儀似乎是放棄了掙扎,就好像是一隻待宰羔羊一樣。
明明已經不再掙扎,可是白石遠卻似乎是不想要看到這樣的場景,這樣的展心儀比之前更令他不安。
但是展心儀這樣接受好像也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如果老爺子執意要將橙橙放在身邊的話,就算是展心儀使勁渾身解數,也無力改變現實。
“只要你聽話,他那邊我會解決,不會那麼絕情。”白石遠語氣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清冷。
展心儀就好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絲毫沒有反應,雙眼空洞,就好像是斷了繩的木偶一樣。
橙橙是她的女兒,是她辛辛苦苦懷胎十月才孕育而來的,她已經虧欠了橙橙太多,她不能再讓橙橙失去了母愛,就算是全世界都不幫她,她也要將橙橙從白家搶回來。
對於橙橙,展心儀心中並沒有太多的彷徨和無助。可是對於眼前這個男人,展心儀纔是感到發自內心的絕望。
或許意識都是自己一廂情願,但是自己真的是該清醒了。
白石遠不是不擔心展心儀現在的狀態,他握緊了拳頭,如果自己不這樣做的話,那個男人不知道會對骨灰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事到如今,就算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必定先要做出取捨。
白石遠硬逼着自己收回視線,不再去看展心儀。
“不用了,這件事情就不勞你費心了。”展心儀虛弱的直起身子,儘管燈光昏黃,展心儀蒼白的臉色還是沒有得到一絲的溫暖。
似乎是每一次的開口都要費盡展心儀的所有力氣,面對眼前這個男人,曾經的愛與恨似乎都變得不再那麼重要。
“但是,無論如何,我還是要謝謝你。”展心儀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嘴脣勾勒出一抹淒涼的笑容,在白石遠的眼中卻是無比的悽美。
“謝我什麼?”白石遠眸子一沉,他不喜歡展心儀現在對他說話的語氣和神情。
“謝謝你終於讓我從殘忍的現實中走入更加殘忍的現實中,讓我認清,世界上真的沒有童話,也沒有什麼破鏡重圓,都他媽是騙人的。”
“還有,白石遠。”展心儀的目光變得清明起來,“你最愛的人其實是你自己。”
展心儀的聲音中透露着一股悲涼和不屑,就連那雙曾經最單純美好的雙眸也流淌出前所未有的令人凜然的蕭瑟。
就好像是一個小姑娘一夜之間長大了一樣,這種長大是殘忍的,是被迫的,但是有時無助的。
展心儀曾經在最困難的時候也沒有放棄過相信人世間的真善美,直到今天,她覺得自己也許應該謝謝白石遠。
白石遠認真地審視着展心儀,或許自己真的是太殘忍,親手抹殺了一個女人的天真和善良。
眼前的這個女人真的變了,他不擔心展心儀的世界觀會改變,他在乎的是,也許他們這次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傳說中的白氏總裁,今天總算讓我見到了廬山真面目,我是應該感到慶幸呢,還是應該感到悲哀……白石遠,你果然和別人口中所說一模一樣。”
展心儀說完,似是自嘲地搖了搖頭,“我真傻,以前竟然還不相信。”
“你怎麼樣想我無所謂,我也不在乎,橙橙被送往老宅的事情已成定局,其他事情你都不要插手。”白石遠眉頭緊皺,剛纔展心儀所說的話的確已經激怒了他。
“對,我什麼事情都不用插手,什麼事情都與我無關,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睜睜的看着我的孩子被別人帶走。”
展心儀剛剛有些平復的心情因爲白石遠的一句話變得有些激動。
“白石遠,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不是到現在纔看清你,而是將橙橙交給你。而且我敢保證,你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不是你無法救你的母親,而是你把你自己的親生骨肉交給你父親撫養!”
展心儀眼中的恨意幾乎要奪去她的理智。
“展心儀!”白石遠再也聽不下去了,啞着聲音打斷了展心儀的話語。
“既然白先生沒有再談下去的打算,那以後也請白先生好自爲之。”展心儀眼中的森然的恨意消失,望向白石遠的眼光是比陌生人還要漠然的姿態。
白石遠看着展心儀低垂的眼簾,眼中再也沒有了自己的身影。
“那好,橙橙以後的生活也就不用你擔心了。”白石遠不知爲何,心裡面就像是有一團火焰無處可遁一樣,找不到一個發泄口。
白石遠煩躁地按揉着自己的太陽穴,只覺得太陽穴的地方絞着勁的生疼。白石遠嘭得一聲打開書房的門,邁開步子就向着書房外走去。
“我死也不會讓你們帶走橙橙的!”展心儀幾乎是拼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對着白石遠的方向撕心裂肺的大聲喊道。
身體深處涌起一股絕望和無力,剛剛強撐着自己意志的那根弦也在這一刻“嘭”的一聲斷掉。
展心儀的身體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白石遠只聽見身後“咚”得一聲,好像是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
心中一沉,快步返回,就看見展心儀面色蒼白的躺在了書房冰冷的地板上。
那天晚上,白家大宅亂作一團,方媽說她從來沒有見過少爺如此緊張過,當他抱着少奶奶從書房中衝出來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既懊惱又恐懼。
當展心儀醒來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橙橙呢!
她不顧方媽的勸阻找遍了整座房子,才終於相信方媽口中的話,橙橙在自己昏迷的時候已經被老宅來的人接走了。
展心儀頓時覺得整棟房子無比的冰冷,她無法想象自己再同那個男人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簡單的收拾了行李,毫無留戀的離開了白家。
一夜之間,本來還無比熱鬧的白家就變得冷清了。
展心儀的出走,白石遠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她本來就是那樣一個性情剛烈的人,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得知橙橙被白振華接走之後,展心儀既然沒有繼續吵鬧下去。
興許是知道繼續鬧下去也沒什麼用。
那天白振華打來電話向白石遠討要橙橙的撫養權是沒錯,但白石遠並沒有把那天電話裡的對話內容全部告訴展心儀。
如果一定要有一個壞人出現的話,這個壞人就讓他來做吧。
只要她能平安無事的,活着,就比什麼都好。
週末一大早,米娜盯着發黑的眼圈,推開門看到門外站着的人時,瞬間嚇得清醒了。
“心儀?”米娜驚訝地大叫,“你這麼早過來幹嘛?”
展心儀撇了撇嘴,話語未出,眼淚先吧嗒吧嗒掉了下來,她這一哭,可把米娜給嚇得不輕,手忙腳亂把她讓進屋裡。
才發現展心儀不光自己一個人過來的,身後還拎着一隻碩大的行李箱。
米娜關上門,忙跑去廚房倒了杯熱水給她端出來,展心儀已經發泄完心裡的委屈,不哭了。
“怎麼了,這大清早的就開始哭?”米娜心疼地安慰道。
“娜娜。”展心儀聲音直打顫,“我和白石遠,完了。”
米娜驚異地睜大眼睛,嘴巴呈哦字形,驚訝得半天都合不上,“爲什麼呀?昨兒不是還好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