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茜不是那種動不動就哭的人,這一點不像她,可是這個聲音太像了,簡直一模一樣!
爲了印證自己的猜想是不是真的,靳揚故意磨磨蹭蹭,在洗手間門口逗留了近二十分鐘的時間都沒有看到有人從女洗手間裡出來。
最後眼看着快到了下班時間了,靳揚沒辦法這纔回去,路過張茜辦公桌的時候,她的桌子上空空如也,人也不知道去哪兒了,距離下班還有十幾分鐘的時間,張茜也不是會早退的人。
難道說,剛纔在女廁所聽到的哭聲,真的是她的?
靳揚的心裡忽然就空落落的,就像一個人被拴着手臂吊在樹上,你明知道繩子很結實掉不下去,可是沒着沒落的,總會覺得難以安心。
希望是自己聽錯了吧,靳揚默默地祈禱……
獅子林大酒店,一到晚上,酒店門口就停滿了各種牌子的豪車跑車,不知情的人路過這裡還以爲自己誤入了哪家的名車展覽了呢。
就連這裡負責拿行李、開門的門童,也因着酒店的豪華和來這裡的客人最貴不凡的身份而比其他酒店的服務員們更高一等。
既然是想套話,首先得取得對方的信任,展心儀一咬牙狠了狠心,最終才決定把用餐地點定在這裡。
她已經想好了,這裡夠大氣上檔次,更關鍵的是萬一程總髮現他被自己看穿了真面目,惱羞成怒之下想對自己下毒手,在這種地方,服務生都在看着,大庭廣衆下程總也不敢對自己做什麼。
儘管來之前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當展心儀看到菜單的時候,心裡還是在默默地滴血,得,一頓飯吃掉她大半個月的工資,她作爲財務室一個小小的助理,各方面都因爲總裁夫人的身份得到照顧,可就是工資這一點,從來沒有得到過任何好處,和其他員工都一樣。
半個月都白乾了,展心儀那個悔啊,早知道就去大排檔,那裡人也多不用怕程總會對自己做什麼,關鍵是便宜啊!
先打破僵局的人是程總,他沒來得及回家,一個電話就被展心儀召喚過來,還穿着灰色的工作制服,酒紅色的領帶,身邊放着一箇中規中矩的辦公包,怎麼看怎麼像是那種奮鬥了一輩子兢兢業業到最後還都只是個小職員的苦情角色。
“讓展小姐破費了。”
“應該的應該的。”展心儀皮笑肉不笑地哼哼道,“程總好像還有其他急事兒啊?”
因爲程總一直在看手錶,引起了展心儀的誤會,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角堆積起層層疊疊的魚尾紋:“我回家的公交最後一班是七點,我怕錯過了時間。”
他的笑容格外和藹讓人如沐春風,展心儀真不想把這種人和背叛者聯繫在一起。而且他還沒有自己的車子,要自己擠公交回家,堂堂一白氏高層管理者竟然如此清貧勤儉,不是親眼所見展心儀都不會相信。
可莫名的她就信了,談話纔剛剛開始,展心儀的旌旗就已經開始動搖了。
“程總知道我今天爲什麼找您過來吧。”展心儀決定開門見山,直接就問他,不然越往後拖,她怕自己最後真的忽然反悔了,“白氏應該待你不薄,據我所知白氏的員工的工資水平都是其他公司的一兩倍,何況您還是高層管理人員,怎麼連一輛車子都買不起呢?”
“錢乃身外之物,我老了,更加不在乎這些東西。擠擠公交也挺好,鍛鍊身體不說還可以接地氣,一個接地氣的員工,對公司總歸是有好處的。”程總回答問題的時候也是笑呵呵的,和展心儀咄咄逼人的氣勢截然不同。
“既然你不缺錢,又在白氏做了這麼多年,究竟哪一點讓你不滿意,你這麼做,不會良心不安嗎?”展心儀語氣驟然變得生硬僵冷,犀利的目光緊緊地盯着程總笑起來和彌勒佛很像的臉。
試圖從他眼神裡閃過的驚訝和慌亂髮現他的把柄,可結果讓展心儀失望之極,程總只是微微一愣,的確被展心儀的話驚訝到,可他的表情卻沒有一丁點被揭穿之後的謊言,笑眯眯地道:“我不明白展小姐的意思。”
出師不利,展心儀一陣心煩氣躁:“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直說吧,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天,你在會議室裡給誰打電話的時候,不巧我正好經過全部聽到了。”
她不說起來的話,程總還真的差點就忘了那天下午這回事兒了,事實上相似的情況有很多很多,他回憶了一小會兒纔想起來,仍是微笑着點了點頭,示意展心儀繼續。
都這樣了還笑得出來?展心儀不由得佩服起程總,到底薑還是老的辣,被當面揭穿謊言還可以如此雲淡風輕,是展心儀之前沒有想到的。
她本來以爲程總聽到這裡會和她翻臉了來着。
“我只是很好奇,您這麼不在乎金錢,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在驅使着你去這麼做?”
程總笑了笑,低下頭攪拌了兩下杯子裡的熱茶,抿了一小口,感嘆道:“好茶。”
展心儀安靜地看着他喝完茶,又整了整胸前微微有些傾斜的領帶,坐直了身子,一雙經歷滄桑已經變得發黃渾濁的眼睛,笑眯眯地望着她。
“不知道展小姐有沒有聽說過雍正帝殺父篡位的歷史?”程總不直接回答展心儀的問題,卻是沒頭沒腦地講起了歷史故事。
“那些都是野史。”
“野史正史記都無所謂,重要的是,爲了一個皇位,康熙帝和這位後任的君王之間的父子關係的確很複雜不是嗎。一個想要守住自己的江山,一個是想要奪走他手中的江山,儘管兩個人是父子,他的身上還流着他的血液,但是在權力和慾望面前一切都會扭曲。康熙明知道自己早晚會死,可爲什麼他卻那麼老了都不肯立下遺囑,還要親自上朝呢?展小姐怎麼看。”
雖然不懂對方突然搬出歷史典故來是什麼意思,但展心儀還是如實地回答了自己的看法:“權力是一種會上癮的東西,我想不管是誰,坐到康熙那個位置上,全天下的人都要朝拜他,都不會輕易放手的吧。”
“正是如此。程總讚許地點了點頭,“還有一點,我認爲這也和兩個人的人格有關,這二人都是固執又佔有慾極強的人,是稱王稱帝必須的本性沒錯,但是勉不了會傷害到身邊最親近的人,而他自己卻不自知。”
展心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知爲何,她腦海裡想起來的人竟然是白石遠。
“不過,貪慾歸貪慾,父子關係卻是無法掩蓋的事實,我想康熙百年之後,回想起自己前生所做之事應該也是會後悔的,展小姐也有孩子,所以您一定能體會到父母對孩子的愛。”
展心儀越聽越覺得糊塗,她剛纔明明在說的是關於他爲什麼要勾結伊利亞德背叛白石遠的問題,怎麼繞到父子之愛的問題上去了!
這個程總,的確不簡單,展心儀心裡對他的警惕又增加了幾分,往後說話也格外的小心翼翼,以免沒套到對方的馬腳反而被對方給繞進去了。
展心儀發現自己之前在國外學到的那些東西,到了國內之後統統都變得不管用了,明明對那些老外都很有用的。
還是說因爲自己在國外遇到的都是正常人,一回國認識的全都不正常了?
一晚上聊得展心儀口乾舌燥,喝了不少免費提供的檸檬水,胃脹不說還不停地想上廁所。
男女洗手間隔門相望,展心儀上完洗手間後急匆匆地想快點回到座位上去,程總還在等着她。低頭只顧趕路,不小心撞到路人,啊地一聲,連忙一個勁的點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心儀?”對方好像認識她,驚喜地叫到她的名字。
展心儀聞聲擡起頭,這個聲音她好像沒聽到過啊,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名了……
對方穿着一件咖啡色立領中山裝,闊腿褲,鼻子下面留着一溜小鬍子,儒雅中又流露着一股自然而然的痞氣,展心儀只覺得對方眼熟,指着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想不起來他叫什麼名字,在哪裡見過。
“是我啊,不久前我們才見過面,你忘了?”男人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副半框式的眼睛戴上去。
展心儀眼前一道光閃過,猛地回想起不久前的經歷,那次在酒吧,差點就明哲不保,丟人丟到家了,她這輩子都不會忘了。
眼前這個人,正是那天在酒吧裡碰到的男人,後來才知道是雷允琛的朋友,那家酒吧的老闆。
“你是……”
“我叫葉朔。”對方先自我介紹起來,友好地伸出左手,許是因爲白石遠的緣故,葉朔的態度好到不行,“你叫我葉子或者直接叫我全名都行。阿遠那傢伙也真是的,早就說了要一起聚一聚可就是整天忙沒時間,上次在酒吧我還沒跟你好好的道個歉,讓你受驚了不好意思。”
“沒有沒有。”展心儀連忙擺手,“是我給你添麻煩了纔對。”
“對了,你怎麼會在這兒呢?”葉朔的眼神越過展心儀,往她身後看了看發現只有她一個人,頓時不祥的預感涌上來,上次在酒吧碰到她的時候也是她一個人。
總覺得今天也會發生點什麼。
“我啊,我,我來見朋友。”
見朋友?真是奇了怪了,葉朔用食指推了推滑落到鼻骨上的鏡框,都說是來見朋友,難道兩個人見的還不是同一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