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可憐的。”展心儀聳了聳脖子。
“你說我大伯還是我哥?我哥纔可憐好嗎,大伯他是自作自受,放着那麼好的老婆不好好疼。”白夢義憤填膺地嚷嚷道。
“你們知道,白石遠母親的病嗎……”展心儀有些避諱那幾個字。
白夢卻是不在乎,大大方方滿不在乎地說了出來:“艾滋病嗎?哼,傻子不知道我大伯孃當初是被人陷害的,打死我都不信她會幹對不起我們白家的事兒。”
“不管他們兩個有多互相仇恨,父子之間的血緣關係是實打實無法改變的,這次阿遠出事,他也很着急。”
“那當然了。”白夢嗓音大,聽起來就跟在吵架一樣,“我哥可是我們白家的獨苗,他要是完蛋了我們白家可就真的玩兒完了,總不能把莫離再接回來吧。”
“你知道莫離是……”展心儀吃了一驚。
白夢冷笑一聲:“不就是私生子嗎,這都什麼時代了,也就我大伯還有我媽他們這羣老古董揪着這幾個字不放了。不光是我,我們全家上下都知道莫離的真實身份,就他自個兒不知道罷了。”
“嘶——”不知道是飛機上冷氣開得太足,還是突如其來的事實一時間難以接受,展心儀倒抽了口冷氣,一直涼到了肺裡。
“其實當初我大伯孃氣得自殺多多少少也有點因爲莫離,你想啊,大伯他在外面亂搞孩子都有了,是個女人都受不住。你不會真以爲我們家是因爲痛恨姓莫的才疏遠莫離吧?”
“我真以爲是這樣……”
“嘖,嫂子你也夠單純的,要真是這樣纔不至於白白浪費我們白家的血脈呢。”白夢撇了撇嘴,突然又嘆起氣來,“唉,要說莫離人真挺不錯的,你瞧好吧,大伯肯定在盤算着要認回莫離的事兒呢……”
“你怎麼猜得到?”展心儀身子猛地一震,繃直了腰背。
白夢的眼神中滿是不屑:“這次我哥遭到重創,大伯肯定開始重新審視白家的接班人了,有一個肯定不夠,現在白家男丁稀缺,莫離不就是最好的人選嗎。”
展心儀不相信白夢的話,如果白振華想認回莫離,早就該把他認回來而不是拖到現在,可是又找不到理由來反駁白夢。
橙橙睡了一程,迷迷糊糊地醒了吵着要尿尿,展心儀和白夢的對話不得已被打斷,等再回來的時候,兩人又忙着逗橙橙玩兒,飛機轉眼就到了。
如劉管家說的那樣,白振華把一切能想到的能安排的都安排妥當了,展心儀到了機場有專車接送,住的地方也是一棟低調奢華的獨棟別墅。
家裡雖然有白振華安排好的傭人在伺候,可白夢總歸是不放心,索性把自己的東西從學校宿舍搬出來跟展心儀住一塊兒。
安排橙橙住院,辦理在這邊的手續,得空還要跟着司馬雲醫生去見給橙橙主刀的醫生專家們,展心儀忙得不亦樂乎,時間像飛的一樣,一眨眼就過去了一個星期。
這一個星期裡,展心儀都沒閒着,美國的醫療制度不同於國內,流程嚴格,且就算你再有錢也必須得按照規定來,容不得半點馬虎。
有時候一個人來來回回穿梭在陌生的街道上的時候,展心儀會突然想如果白石遠在的話會是什麼樣。
這一年多以來有白石遠在,她過得太安心了,幾乎什麼事白石遠都有能力處理的完美無瑕,根本不用她操心。
如果白石遠也在的話,她可能什麼都不用管,只要每天跟在他身邊就可以了。
不是自己一個人不行,而是有一個人在的話會更好。
以前孤身一人的時候也就那樣過去了,可一旦習慣了依賴,突然又將那人從自己的生活中生拉硬扯地割捨去,像割掉了心頭的一大塊肉,不疼,也許是早就麻木了,血呼呼啦啦地往外涌。
無數次午夜夢迴,寂靜的夜晚,展心儀都以爲自己聽到了白石遠的敲門聲,光着腳跑過去開門,門外卻是空蕩蕩的。
橙橙的手術如約而至,進行的十分順利,術後的幾天都由專人照看着,展心儀更是不敢閉上眼睛睡覺,日日夜夜守在橙橙面前。
“嫂子,你去休息會兒吧,橙橙這兒我來盯着。”白夢實在不忍心再看着展心儀眼底的紅血絲加多了,勸她道。
展心儀是真的累了,這幾天她體會到了體力枯竭的感受,起身的時候搖搖晃晃還差點摔倒。
快到晚上,天灰濛濛的,這兒的氣候和家裡不一樣,早晚溫差大,中午還是夏天,光着膀子穿背心,到了晚上就開始冷風瑟瑟,滿大街都是穿着風衣的人。
展心儀已經好幾天沒閤眼了,長期睡眠不足加上淨身高壓,她站在精神最脆弱的邊緣搖搖欲墜,敏感度已經達到頂峰,稍微一丁點風吹草動都能驚醒她。
才躺下沒一會兒,展心儀就聽到敲門聲——她翻了個身子,心中默默地自我催眠,這是幻覺,一定是幻覺……
這些天來她已經無數次出現過幻聽,誤以爲是白石遠來了。
她轉了兩下身子,枕頭壓在頭頂上,敲門聲卻依然連綿不絕。
完了,展心儀心想,自己一定是瘋了,她計劃着等橙橙的病好一點之後,就讓司馬雲給自己介紹一家心理診所去看看。
“誰啊,來了來了。”樓下響起白夢頗有穿透力的聲音。
原來不是幻聽,是真的有人來了啊,展心儀不知怎麼地,鬆了口氣,可她實在太累,手腳都沒有力氣,軟綿綿地癱倒在牀上不打算下來。
原本以爲是司馬雲每天例行時間來查看橙橙病情來了,結果聽到白夢嗷一嗓子大叫,展心儀的心臟猛地糾成一團——該不會是遇上入室搶劫的了吧!
“嫂子!嫂子!”
展心儀這邊還在擔憂是不是強盜,落下的白夢開始撕心裂肺地大喊:“嫂子你快下來啊!嫂子!”
展心儀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已經斷定來者不善,能讓白夢大喊大叫的人,說不定還是團伙作案。
想到這兒,展心儀的心臟就一通狂跳,她從門後拾起一根打棒球用的棒子,眼睛一閉心一橫,心想老孃今天跟你拼了——
一邊從二樓衝了下來。
展心儀穿着睡衣,氣色不大好,臉色發青,眼窩深深地塌陷,整個人像女鬼一樣戾氣深重,手裡還舉着一根鐵質的棒子。
門口的人和白夢一看這架勢都愣了,兄妹倆面面相覷。
一個好像在問:“你嫂子怎麼變成這樣了?”
一個好像在答:“我也不知道。”
哐當——展心儀的手一軟,本來是給敵人準備的鐵棒子從手中脫落,砸到了她光溜溜的腳背上,白皙的腳面上登時浮現出一道殷紅的印子。
她卻彷彿感知不到疼痛似的,一動也不動。
門口的人卻是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展心儀腳背上的紅印子,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大踏步地走向樓梯。
“砸到腳也不知道動一動,傻了嗎?”白石遠輕輕鬆鬆地將展心儀放倒,讓她坐在樓梯臺階上,自己則蹲下去查看她腳上被砸出來的印子。
剛纔看到他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展心儀傻了,以爲自己在做夢,他動開始動起來朝自己走來的時候,熟悉的淡菸草味撲面而來的時候,她還以爲是假的。
直到他大手撫上她的腳背,暖熱的溫度傳遞到她皮膚表層的一瞬間,展心儀整個身子劇烈地戰慄了起來——她才清醒,這一切都是真的。
白石遠仔細地查看了一番展心儀腳上的傷口,心疼自不必說,平時他就是再生氣也捨不得動的人。
展心儀像傻子一樣,任由白石遠把她的腳翻來覆去的看。
“還疼嗎?”白石遠擡頭問她,卻被眼前哭成梨花帶雨的淚人兒給嚇到了。
他從來沒見過展心儀這樣在他面前哭,以前也有偶爾吵架掉眼淚的時候,可那都不一樣,掉幾滴眼淚就完事了。
可今天,在白石遠面前,展心儀的眼淚就像決堤了的洪水一般,怎麼收都收不住,她知道自己這樣挺丟人的,可當時她心裡什麼都沒想,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白石遠心一軟,把人擁進了懷裡,狠命地抱緊,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髓血脈中一樣,嗓子口發緊,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怎麼纔來啊。”展心儀一張口,一波更洶涌地眼淚涌出眼眶。
“對不起。”白石遠低頭親吻她的頭髮,聲音低啞暗沉,好聽得發瘋,“是我來得太晚了。”
展心儀眼淚越流越兇,哭得泣不成聲,白石遠也好不到哪兒去,可他是男的,眼淚只能往心裡憋。
白夢被感動的偷偷抹眼淚,悄無聲息地從另一邊樓梯上去,回到橙橙的牀前繼續守着。
展心儀哭夠了,又覺得丟人,腦袋埋到白石遠的胸口不肯擡起來。
白石遠捏着她的下巴,笑着說想好好看看她,展心儀對準他的手指毫不客氣地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