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葉赫納蘭即葉赫那拉,我們所見的影視文學作品中,所見的都是葉赫那拉、烏拉那拉等,貌似只見到納蘭明珠和納蘭容若這一家子是被譯作納蘭的,不知道是誰先這樣譯的,不過我琢磨應該是爲了好聽。曾見人寫過:納蘭容若,這個名字本身就是一首詞,但其實他的原名是成德,如果姓再被譯爲那拉,那這個名字聽起來其實和美感毫無關係。所以,我們所謂的美感,很多都是後世人心慕納蘭強加上去的。
不過關於他的相貌,曹寅形容爲“姣好”,能當得起這兩個字的,怎麼也該是白淨清秀的,不過曾有人發文說:我們希望納蘭容若長的是這樣的(附圖爲鍾漢良影視照一張),但實際上他長的是這樣的(附圖爲百度納蘭的國畫小像一張),兩圖一對比,令人捶地啊:)。我想國畫的寫意風格大家看看就好,不要當真,就算是鍾漢良本人被那麼“寫意”一下,我覺得也不會比納蘭好,再說我也不是小哇迷。
百度出來的納蘭像有三張,但從這三張來看,別說相貌不是同一個人,就連品種都有差異(其中一個跟藍田人似的),再次捶地啊。至於玄燁的畫像,百度上更多,雖然風格相比寫實了許多,但是我琢磨長得也不像個正常人啊:),國畫真是神奇的東西啊,好吧扯遠了,上文。
康熙二十四年春。
直隸巡撫于成龍密奏皇帝納蘭明珠貪污納賄,賣官鬻爵。
流素匆匆趕至儲秀宮時,惠妃面色蒼白,正在不安地走來走去,納蘭珍在旁低聲勸慰。
“流素,你可來了!”惠妃上前握住她的手,神情迥異平時。
“怎麼了?”
雖說惠妃是容易激動之人,但如此緊張的神情,還是從所未見。
惠妃壓低了聲音:“宮外有消息傳來,說朝中有人密奏皇上,彈劾明珠。”
“那又怎麼樣?”貪污斂財結黨營私之事,歷代皆有,朝中權貴,有幾個不沾染此事,要說隨便拎一個出來,也都乾淨不到哪兒去,諸如江蘇巡撫湯斌那樣朝中難得的清流,到最後都會因不肯附從黨派而被排擠陷害。
“你倒是淡定!他可是你姨丈,他若出事,咱們可都要受牽連的。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是咱們納蘭氏在朝中的砥柱,他若一倒,整個納蘭氏……”
流素搖搖頭,她太瞭解明珠這個老狐狸,圓滑隨和,朝中朋黨衆多,已如網織,哪有這麼容易便動他。
“索額圖復起,任領侍衛內大臣,你還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嗎?”
索額圖與明珠向來交惡,從前皇帝曾利用明珠來牽制赫舍里氏,如今重用索額圖,這意圖不可謂不明顯,惠妃這麼一說,流素倒是蹙了下眉。
若是赫舍里氏東山再起,那皇帝心裡在想什麼,倒是要好好考慮了。這極有可能是個打壓納蘭氏的開端。流素看了惠妃一眼,知道她心裡在緊張什麼,一直以來,傳聞納蘭明珠都在擁立胤禔,想要廢太子而立長子,納蘭明珠若失勢,惠妃將失去爭儲的最大助力,果然是件棘手的事。
“容我想想。”流素坐下,心如立即奉上茶來,她拿起蓋碗輕輕沏着,沉思不語。
“你倒是想想辦法,我在皇上跟前可是半句話也說不上了。”
納蘭珍輕聲道:“姐姐莫急,敏貴妃不會坐視不理的。”
半晌流素才道:“不是我想推卸責任,這件事我一定會想個妥善的法子,要怎麼跟皇上說,可不是件易事,我們知道的情況太少,得先了解一下朝中的情勢再作決斷。別以爲我在皇上跟前得寵,一旦涉及朝政,他是半句也不會聽從的。”
惠妃頹然坐下:“我知道,可你向來智計過人,若你也沒有法子,我是更沒有半點主張了。”
“別急,就算動他,也不會輕易下手,更不會連累姐姐你的。”
“怎麼不會了?你是知道的,他是擁立胤禔的……”
終於將她心裡最大的擔憂說出來了,流素看她一眼,嘆了口氣。胤禔是當不了皇帝的,惠妃不知未來,自然是在斤斤算計,可誰又知這都是一場空。
“姐姐放心,他是我親姨丈,我比你更擔心,我先打聽一下情況再說,你這幾日安心,千萬不要在別人面前露了痕跡。”
惠妃點點頭。
離去時,納蘭珍在流素身邊輕聲道:“這事不能直接求情,後宮干政,弄不好把你自己搭進去,小心太皇太后。”
“我知道。”流素看她一眼,納蘭珍不比惠妃,慮事要周祥得多。
回了啓祥宮,藉口說自己不舒服,先宣了岑蘇海來問話。他雖是御醫,品級不高,但終究是外臣,瞭解朝中局勢比她們這些後宮嬪妃要多。
容秀與冰鑑守在門口,岑蘇海切了會脈,緩緩道:“聽聞此次彈劾明珠大人,于成龍不過是個引子,背後可不止他一人。”
果然,他是明心如鏡的,不用問話便知流素爲何宣召他。
“那該怎麼辦?”
“先觀而後定,臣會去納蘭府及朝中再打聽一下。明珠大人並未讓臣傳消息給娘娘,娘娘現在不可輕舉妄動,或者可以向皇上側面探聽一下。”
既然明珠未曾讓岑蘇海找她,那說明目前局勢尚可,還沒到要求助於她的地步。流素略放了些心,又問了幾句,岑蘇海才退下。
跟着流素想了想,還是去了乾清宮。
玄燁正低頭批閱奏章,見她來了,只擡頭淡淡說了句:“朕正忙着,你去東暖閣候着吧。”
“臣妾在此伺候。”她上前拿着墨錠輕輕磨着,玄燁也不反對,仍是低頭專注地看着奏章。
過了小半個時辰,他仍然沒有結束的意思,流素便跪到他身後替他按着肩頸,他伸手拍拍她的手背,道:“累了便去休息,不必在這裡耗着。”
“沒事,皇上案牘勞形,臣妾無能相助,只能在這裡陪伴,希望能稍解疲乏。”
玄燁終於轉過臉朝她微微笑了一下。
卻聽外頭魏珠傳話:“稟皇上,翰林院學士高士奇大人求見。”
玄燁本想說什麼,話到口邊,便變成了:“你退下罷。”
流素應了,退出時正見高士奇過來,她微微一笑,頜首一下。
高士奇也向她施了一禮,但流素敏銳地感覺到,他的眼神裡潛藏着什麼,彷彿要向她傳遞什麼信息。
流素在東暖閣怔忡了一會,心情愈發不安,估摸着高士奇參見皇帝,此刻也該離去了,便起身往養心殿去,卻見林宣迎面過來,一臉歉然之色:“奴才參見敏貴妃,傳皇上旨意,讓您不必再候着了,他今兒要通宵批閱,不去後宮了。”
皇帝突然改變了意思,流素心裡的不安加倍擴大,但面上並未流露,只輕聲應了:“本宮知道了,你去回皇上吧。”
這夜她睡得不安穩,總是不時從夢中驚醒。
隔日又去了回乾清宮,卻總是見不着玄燁的人,只聽魏珠回他政務繁忙,尚未得閒。
流素隱隱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卻摸不着也猜不透。她想了良久,命人宣了岑蘇海來。
岑蘇海這回帶來的消息更令人震驚:“聽聞昨晚皇上宣高士奇大人詢問明珠大人的事,高大人說朝中無人敢參,意已默認了于成龍的密奏。而索額圖正在朝中拉攏素日與明珠大人不和的朝臣,太子'黨對此事正在密謀,只怕有更不利的事要發生。”
“那明珠……我姨丈那裡呢?”
“明珠大人自然也在與素日交好的朝臣商議,看來這次的事絕非尋常,娘娘您……”他欲言又止。
“怎麼了?”流素正心煩,見他一改往日簡潔言語,變得吞吞吐吐,不禁一皺眉。
“臣認爲,娘娘您應先保自己,納蘭氏的事,並非您一個後宮嬪妃可以任意插手的。”
流素吸了口氣,半晌道:“你就說,倘若真的事發,最重的處置會是什麼?”
岑蘇海道:“不好說,關鍵是看這罪名是什麼。”
“罪名……不就是朋黨營私,禍亂朝綱,還能是什麼?”
岑蘇海神色凝重:“只怕未如我們所料,會有更嚴重的罪名出來。”
“爲何?”
“明珠大人如此猜測而已。”
流素喝道:“到底是什麼,你倒是乾脆點,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婆媽?”
岑蘇海猶豫片刻道:“還是等臣有了把握再告訴娘娘吧,對了,娘娘近日可曾從皇上那裡聽聞些口風?”
“本宮幾日沒見着皇上了,他根本沒來後宮。”
岑蘇海聽流素口氣有異,心中一凜:“莫非皇上是不想……見娘娘?”見流素不語,知道這事果然棘手,皇帝若是不見流素,那是連口風也不願透露了。
隔日流素又去乾清宮求見,卻直接讓魏珠給回了,說道皇帝政務繁忙,正接見外臣,讓她不必等了。
流素心事重重地回了啓祥宮,卻見岑蘇海與惠妃、納蘭珍都在候着她,不禁一怔。
“流素,這下事可大了!”惠妃直接迎到門前,氣色甚差,想必這些日子她也沒睡好,眼圈底下青黑一片。
流素朝外頭看一眼,搖搖頭命容秀和冰鑑在廊下守着,切不可令人接近,尤其要防着偏殿的媛貴人。
這時候也顧不得避嫌,喚岑蘇海一同進了內室,惠妃剛想說話,納蘭珍卻攔住了她,輕聲問:“敏貴妃,皇上可是不願見您?”
流素默然點了點頭,苦笑一下:“本宮也是無能爲力,連皇上的面都見不着,別說探什麼風聲了。”
岑蘇海嘆了口氣:“臣早便說過,此事敏貴妃插不上手,惠妃娘娘,您就別爲難她了。”
惠妃怒道:“那我們該怎麼辦?等着皇上下旨處死?”
流素蹙眉看着她:“什麼下旨處死?”
岑蘇海道:“御史郭琇上書彈劾明珠大人集結朋黨,排斥異己,索黨卻紛紛上書直呈明珠大人謀反,倘若謀反罪名成立,那是抄家滅族、坐連之罪,只怕傾巢之下無完卵啊……”
惠妃盈盈欲泣,道:“流素,咱們都在九族之列,倘若真的以謀反之罪嚴究查辦,你我可都要被斬的!”
流素無論如何想不到這罪名竟然會這麼大,無怪當初岑蘇海不肯道明,她呆了良久才道:“謀反?爲什麼要謀反?”
惠妃嘆了口氣:“這事可要追溯咱們老祖宗身上了,你難道不知葉赫部和愛新覺羅是世仇嗎?索黨以此爲名,說明珠謀反,意欲復興葉赫部,現在可不是保明珠的事了,就算不理會他,也要先保咱們自己啊!”
葉赫是肅慎最古老的部落之一,與愛新覺羅氏的世仇由來已久,早在明初便發生過戰爭,並由葉赫部勝出爲結局。但這兩部之間,一直在戰和與之間反覆徘徊,不時打仗卻又不時結姻親。其中讓愛新覺羅氏比較忌諱的一件事,還是葉赫部首領布揚古死前曾對天發誓,說了句讖語:葉赫哪怕只剩下最後一個女人,也要滅建州女真。
流素腦中嗡嗡作響,一陣眩暈,一手撫額,一手扶住了身邊的八仙桌,納蘭珍見她情形不對,忙上前扶她慢慢坐下。
坐連……誅九族……那豈不是連那人也要被處死?還有姨母,也絕不可能倖免。定了定神,又想誅九族是不可能的,葉赫納蘭和愛新覺羅幾代聯姻,努'爾哈赤便是葉赫納蘭氏所生,現在每一代帝王其實也都流着葉赫納蘭的血液。不過抄家滅滿門,卻也不是不可能。
岑蘇海見狀,忙道:“娘娘不必擔憂,即便謀反罪名成立,皇上也應不會牽連兩位娘娘,更何況惠妃娘娘爲皇家誕有皇嗣,皇上愛屋及烏,更不可能誅連。”
但見流素臉色灰敗,並不言語,知道這幾句話起不了什麼效應,皺眉思索片刻,忽然明白了她如今最擔憂的並不是她自己。他呆了一下,心中一陣苦澀,一股莫名的憤懣之氣上衝,心想都到如今這地步了,她居然還念念不忘擔心那個人的安危。
當下冷冷道:“敏貴妃還是多想想自己吧,您若對此事置身事外,以皇上對您素日的寵愛,絕不可能牽連到您,但若您要強出頭,那麼後宮干政,即便皇上想要保您,難免有好事者以此作文章,只要往太皇太后跟前一說,只怕您自己也被陷進去了。”
惠妃怒視他道:“你倒會明哲保身,到底你不姓納蘭,再怎麼爲納蘭氏效力,關鍵時刻也都是假的!”
納蘭珍勸慰道:“姐姐,岑御醫說話雖不好聽,卻是真的,此時此刻,若不先保住咱們自己,那納蘭氏更無希望了,牽連的人越多,皇上必會越震怒,倘若將敏貴妃拉下水,不但救不了納蘭氏,反倒害了她,您還可以仗着皇子生母的身份不懼他人,可敏貴妃本就身處風口浪尖,後宮中不知多少人等着對她放冷箭,只消她去皇上跟前求了情,難免有人去太皇太后跟前搬弄事非……”
惠妃見納蘭珍也如此說,實在沒有辦法,轉向流素道:“流素你說,你主意最多了,該怎麼辦聽你的。”
流素強撐起身子,深吸了幾口氣,穩定了下情緒,看看惠妃道:“我去乾清宮再看看。”
岑蘇海與納蘭珍齊聲道:“不要去!”
流素搖了搖頭:“到如今已沒有退路,我至少要見着皇上才能想下一步該如何走。”
她慢慢向外走,淡淡撂了一句:“倘若仍然見不着,這件事恐怕我就插不上手了。”
惠妃聽不出她的喜怒,呆怔一下。
岑蘇海心中雖焦急,卻也不能去阻攔,望向納蘭珍,她則無可奈何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