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到底是晉江抽風還是我抽風了,貼錯了文重貼,編輯之後竟然看不到修改後的文,嗚嗚
隔天聽聞程官女子被放還永和宮更衣肅裝,領旨賜死,逸君見她門外侍立多名太監,紅了眼悄悄去了明德堂,在流素跟前大哭了一場。
“哭什麼?”流素疲倦地看着逸君,她已經哭完了,現在輪到逸君了。
“你……你不傷心麼?你沒有設法求過皇上?”
“沒有用的。”流素無力地一揮手,“逸君,也許你會覺得本宮狠心,從本宮日漸盛寵至今,與你卻日漸疏遠,你有沒有想過原因?”
逸君好容易止了哭泣,睜大眼看她。
“從你禁足那件事起,本宮就知道,凡與本宮走得太近的,都會被連累,你是這樣,程官女子也是這樣。她什麼錯也沒有,只是有人嫁禍本宮,她適逢其會而已。”
“你……你說的我都不懂……”
“如果本宮告訴你,是大行皇后借了柔嬪滑胎一事想要致本宮於死地,你信不信?柔嬪的胎本是保不住的,在南苑的時候她有了喜卻不知道,偏那時候中毒傷身,已傷了胎。宗仁禮替她請脈日久,是知道這些的,皇后卻隱瞞不報,那天趁着柔嬪生辰邀約各宮去賞花聚宴,實際卻給柔嬪下了滑胎藥……”
逸君的眼瞪得大大的,身子搖搖欲墜,臉色蒼白。
“皇上他……他竟然不查明?”
“你覺得皇上會昭告天下,是大行皇后做的這種事麼?這不但是皇室醜聞,還會影響前朝……前朝後宮之間各種牽扯糾葛從來都斷不了,更何況太皇太后向來疼愛皇后,皇上能讓她受這樣的打擊嗎?”
“那程姐姐就該這樣冤死?”
“不是該,是沒有人能左右。逸君,你被禁足本宮不敢置一辭,因爲本宮越求情,你的下場會越慘,如今也沒有什麼區別,本宮要是盡力去救程官女子,別說根本救不了,就算可以,也少不了有人頂罪!”
逸君呆了一會,跌坐在椅中。
“逸君,你以後要學會保護自己,本宮就算想護着你,也未必能夠。”皇帝都保護不了宜嬪,她憑什麼保護別人?她必須讓逸君明白,並不是她們只能共患難而不能共富貴,實在是她自顧不暇,而逸君又是個沒心眼的。
“可是……可是皇后已經崩逝了,現在佟貴妃執掌六宮,應該沒有那麼可怕了吧?”逸君有些怯生生地。
流素怔了一下,輕嘆口氣:“但願吧!”不錯,佟貴妃對她多有照拂,一直以來也從不爭權力恩寵,可從前是因爲仁孝皇后和大行皇后壓着,誰也不能保證以後……何況她和佟貴妃雖同居於一宮,卻始終還談不上親熱,對於向來深沉難測的佟貴妃,她從來不敢說自己已經摸清根底。
甚至可以說,佟貴妃要麼不是敵人,若是敵人,將會是比仁孝皇后和大行皇后更可怕的敵人。
佟貴妃掌握了太多關於她的事,可她對佟貴妃的所知,僅限於表淺。
但流素不想跟逸君再說太多,逸君這樣的腦袋裝不下太複雜的東西,她根本不懂心機。
果然,逸君對她模棱兩可的話表現得惶惑不安,絞着衣角,訥訥道:“那……那……”好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便又道:“我想去送送程姐姐。”
“本宮也去。”
程官女子居住殿外把守着幾名小太監,其中有林宣,見了流素與逸君忙都見禮。
“裡頭……怎樣了?”
林宣稍一遲疑:“魏哥在裡頭,敬主子您還是別進去了。”
“怎麼?”
“怕您看不了這個,瘮得慌。”
更可怕的屍體她都見過,何況皇帝定會給程官女子一個體面的死法。宮嬪最常見的自然是白綾自縊與鶴頂紅。
流素搖搖手:“本宮進去看看。”看着逸君道:“你敢進去麼?”
逸君似乎想進去,但終究還是眼淚汪汪地搖頭:“我在外頭送。”
流素踏進門,只覺得寂靜如死,采芹和小鄂子都垂手站在外室裡,臉色都不太好。但眼神都是閃爍的,說不上是悲傷還是歡喜,這兩人都不是什麼有良心的角色,跟了個這樣的主子,多年來也沒半分好處,只怕還是有些解脫的輕鬆。
內室門虛掩着,流素推開門,吱呀一聲格外刺耳,魏珠託着盤子站在一邊,盤裡一隻赤金蟠龍雙口酒壺,神色漠然,顯然這種事幹得多了,早麻木不仁了。
見了流素,魏珠的神情立即鮮活起來,堆着笑:“敬主子怎麼來了?”便躬身行禮。
流素頭回沒理他,加快幾步上前。
程官女子手邊桌上放着只空杯,臉上笑容恬淡柔和:“妹妹來了。”
流素看一眼那杯子,不知該說什麼,心裡窒得慌。
魏珠踏上一步小心道:“程小主,您不會太難受的,這鴆酒是殊榮,宮裡犯了事的主子還是頭回有賜鴆酒的。”
流素知道,實際是說給她聽的。
程官女子很快就是個死人,這種討好的話自然要說給活人聽,魏珠是個聰明人。
白綾自縊聽起來乾淨,可窒息的痛苦要持續好一陣,通常自縊過的人又活過來的都不會再有勇氣死第二回。何況死狀還難看。
鶴頂紅髮作慢,死前腹痛如絞,嘔吐劇烈,同樣好不到哪兒去。
只有這種摻了“見血封喉”的鴆毒飲下後即刻發作,一時片刻便死去,不用受多少痛苦。
聽起來算是種恩寵了。
流素緊抿着脣看着,忍住所有的悲傷痛苦,慢慢蹲下去握着程官女子的手:“姐姐,有沒有什麼心願要幫你完成?”
程官女子笑着搖搖頭。
“家裡還有什麼人需要照料?”
魏珠咳了一聲:“敬主子……”
程官女子再搖搖頭,忽然眉頭不經意蹙了一下,臉色就開始變得青紫。
流素叫了兩聲“姐姐”,就見她身子晃了晃,無力地伏倒在桌上,七竅皆流出紫黑色血液來。
“怎麼就這麼死了?”門口忽然響起榮嬪的聲音。
流素驀然轉過頭去,見榮嬪臉色有些發白地站在門口,伊丹在身邊扶着她。
榮嬪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眼神中卻混合了數種複雜滋味——痛恨、憐憫、悲傷、喜悅……大約連她自己也分不清這許多感覺交雜在一起,到底哪種情緒佔了上風。
“魏珠,你可以覆命去了。”
“嗻。”魏珠退到門外,手一招,林宣即刻指揮小太監們進屋擡屍體。
事先備了板牀,將屍體平放上去,林宣拿了白絹正要覆面,魏珠道:“把衣衫整理好,臉上擦乾淨。”
“嗻。”小太監們手腳麻利地將屍體臉上清洗了一番,雖臉色是青紫的,但神色極安祥,本就沒有敷脂粉,此刻便顯得有些悽慘可怖。
榮嬪見此狀,不禁捂住了嘴退一步,側過臉去。
流素道:“等一等。”
魏珠點頭,小太監們便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流素到梳妝檯前翻了一下,還有些殘剩的胭脂水粉和青黛,雖然程官女子份例極少,但她素日也不大用 ,便有些剩下。流素拿了絲絨粉撲細細給程官女子上了粉,連頸間耳後都仔細撲勻了,又提了眉筆醮上青黛,竟然是在給死人化妝。
別說小太監們看得目瞪口呆,連魏珠也有些毛骨悚然,死人他見得多了,可敬嬪這樣一個嬌滴滴的美人給死人化妝的情形,未免太過詭異,尤其她臉上的神情有種說不出的意味,冷森森、慘淡淡,偏沒有半分恐懼。
榮嬪驚懼地看着,突然間忍不住奔到門外彎腰嘔吐起來。
流素冷冷掃一下榮嬪奔出去的背影,手裡沒停。
脂粉雖然殘次,但流素的手藝很是精妙,霎時間程官女子眉目宛然如生,氣色紅潤,便和熟睡一樣。然後她從林宣手中扯過了白絹,很仔細地覆上去。
魏珠舒了口氣,小聲道:“送程小主出去。”這回用了很是客氣的口吻。他突然發覺敬嬪不止是看着婉約嫵媚,善攏人心而已。
她有着別人看不透的一面。
那種面對屍體時冷靜理智得可怕的神色,讓魏珠隱隱覺得,這位敬嬪娘娘將會超出任何人的掌控,她的手段、她的心機、包括她的隱忍……
太監們擡了屍體出門,白色苧麻布覆着身子,白絹蓋着臉,逸君只看一眼就捂臉哭起來,紅薔和芳瑾陪着她掉眼淚。
榮嬪吐完了,正在擦着嘴收拾失態的神情,同時狠狠瞪了流素一眼。她手底下的人命也不少,可這死人卻從沒真正見過,沒想到這樣受不了。
流素淡漠地回掃她一眼,榮嬪想到她替屍體化妝時的模樣就激靈靈打個冷戰,忍住了又在翻涌的胃部不適,神色很是難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真讓人受不了。”聲音低低地,透着厭惡與恐懼。
冰鑑和冰瞳上前扶着流素,卻被她輕輕甩開,微微一笑:“榮嬪姐姐真念舊情,對着殺子兇手也能記着當年的情份,還來送一程。”
榮嬪一扭頭,冷冷道:“本宮是來看她怎麼死的。”跟着對伊丹道:“回宮去。”
終於院子里人都走空,只餘逸君低低的哭泣聲。
冰瞳輕哼一聲:“瞧她那輕狂樣子,還當自己是當年盛寵的紅人。”
冰鑑卻低聲道:“她的心情好像很不好啊,平日裡她很善於拜高踩低的。”
流素朝冰鑑微一頜首,然後淡淡道:“兔死狐悲,她是來看看別人的下場,想想她日後該怎麼走。”跟着脣角彎出一絲冷清的笑,笑得有幾分淒涼,又有幾分嘲諷:“她知道程官女子是無辜的,但是當年爲了爭寵,仍然抓住了機會落井下石。一個做母親的人在悲傷之餘竟還有閒心想到利用兒子的死去爲自己爭寵,她死那麼多兒子也就不太冤。”
忽然目光一轉,瞥見采芹怯怯站在門口,朝榮嬪走的方向望,小鄂子則流裡流氣地意圖接近冰鑑,被冰鑑狠狠瞪一眼之後訕訕止步。
流素掃了他們一眼,這兩個奴才,不管是看着安分守己的那個,還是看着就不上道兒的那個,都不是啥好貨色。她心裡盤算着該怎麼處置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