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心儀忽然想笑,白石遠應是和她一樣不習慣,反而這種惡狠狠地語氣和冷硬淡漠的態度纔是最自然的。展心儀越來越覺得自己不正常了,受虐傾向也越來越嚴重,和白石遠在一起久了的人就沒幾個是正常的……
“這個不是心儀嗎?”隊伍前方突然傳來一聲熟悉又蒼老的聲音。
展心儀下意識去追尋聲音的來源,就在他們前方不遠,一個笑眯眯的中年男人看着兩人,他穿着粗布格子襯衣,額頭上的擡頭紋深深地烙印進皮膚裡,鬢角白髮斑駁。
但他的精神狀態和明朗的笑容給人的感覺卻是他只有四十多歲的樣子,其實已經五十多歲了。
“伯父!您怎麼也來了!”展心儀欣喜地喊道,顧不得邊上還有許多人看着,飛快地跑了過去。
走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白石遠好奇地跟上她,卻在走近的一瞬間,頓時明白了她爲什麼會停下來了。
“哼……”沈美娜仰着高傲的脖子,用兩隻黑通通的鼻孔對着展心儀。
展心儀禮貌地衝她點點頭,懶得和她那種人一般見識,倒是眼前的中年男人好久不見,這些年在國外,展心儀一直惦記着他。
“伯父,好久不見,您身體還好嗎?”
“好,好的很呢。”趙諾凡笑眯眯地點點頭。
每次看這麼善良和藹的趙伯伯,展心儀都會感嘆,爲什麼這麼好的人,卻有着一位尖酸惡毒的妻子和一個不爭氣的兒子呢?老天爺對他也太不公平了!
“我剛纔聽聲音覺得熟悉,一看果然是你。”趙諾凡親暱地拉起展心儀的手,他的左手拎着兩個裝滿了的超市購物袋,手指上被勒出深深的印記,而他身邊的沈美娜手裡什麼都沒提,打扮的像只高傲的花孔雀。
展心儀心裡一陣酸澀,另一隻手放在趙伯伯滿是皺紋和舊上傷痕的雙手上,想當年在趙家受盡白眼和欺負的時候,是趙伯伯一味的偏袒她,真心把她當成是親生女兒來看待,爲此和沈美娜沒少發生過口角。
“是我,我還想着哪天回去看看您來着,可是一直沒時間。”展心儀說話的時候偷偷瞄了眼沈美娜。
雙方心裡都明白,沒時間只是藉口,有不想看到的人在場纔是真正原因罷了。
“喲,心儀現在可是白家的少夫人,什麼回來看看不看看的,我們家可高攀不起喲。”沈美娜一開口就暴露了她那尖酸刻薄的嘴臉,陰陽怪氣的聲音吸引了一大票人的注目。
“你少說兩句。”趙諾凡瞪了她一眼,嘴邊的白鬍子氣得一抖一抖。
趙諾凡年輕點的時候,沈美娜還會忌憚點他,現在他老了,沈美娜雖然也在變老,但變老的速度遠不及大她七八歲的趙諾凡,如今在趙家,沈美娜的地位纔是最高的,因此也越來越不把趙諾凡放在眼裡,音調只增不減:“怎麼了,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你瞪什麼瞪!”
“你!”趙諾凡無力反駁,因爲沈美娜根本就不給他說話的間隙,緊接着又嚷嚷道:“怎麼每次我一說展心儀怎麼樣你就跟我紅臉,我還奇怪了,你爲什麼老這麼偏袒她?難不成她纔是你親生女兒?”
“夠了,你給我閉嘴!”趙諾凡鬧扭成怒,氣得擡手朝沈美娜的臉揮過去,卻讓沈美娜敏捷地一個閃躲給避開了。
“好啊,你還敢打我了是不是!”
“伯父!”眼看着越鬧越大,展心儀及時攔住了趙諾凡欲要第二次揮過去的胳膊,“有話好好說,伯母說的也沒錯,是我不對我應該早點就去看望您纔對,一直拖到現在。”
要在平時展心儀一定不會給沈美娜退路,但今天如果她不這麼說的話沈美娜一定會和趙伯伯鬧個沒完,心儀不希望因爲自己害得趙伯伯也受到牽連。
展心儀現在格外懂得要如何珍惜愛她的人和她愛的人,趙諾凡對她有恩,爲了他忍一忍沈美娜也沒什麼。
“這樣吧。”沈美娜見展心儀都退讓了,她也不好意思再繼續無理取鬧,反正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時間,“下週是你伯父的生日,心儀你也很長時間沒回家看過了,不如到時候你回來我們一起吃個飯。”
“好啊。”展心儀一秒鐘都沒有猶豫,笑着答應下來。
沈美娜的視線轉移到白石遠身上,流露出和先前相差甚遠地媚笑,鮮紅地嘴脣像剛剛吸過人血一樣:“這位就是白先生是吧,既然你和心儀在一起了那我們就都是一家人,下週您也會來的吧?”
“當然。”白石遠微笑着將手搭在展心儀的肩膀上,“下週我會準時和我太太一起登門祝壽。”
“哦呵呵呵。”沈美娜捂住血盆大口,故作嬌羞地笑了起來,只不過那刻意向少女看齊的妝容和她臉上脖子上的皺紋怎麼看怎麼叫人感覺彆扭,“那再好不過了,就這麼說定了哦心儀。”
展心儀卻是自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瞧過沈美娜,要不是看在趙伯伯的面子上,展心儀甚至連一聲伯母都懶得叫她。
當年在趙家,沈美娜對自己的“照顧有加”,展心儀這輩子都不會忘,也要感謝那些年沈美娜對自己的刻薄和虐待,如果不是她,展心儀可能從來都不知道自己也能有如此頑強的一面。
趙諾凡排在他們前面,先買到蛋糕離開,他們走的時候,展心儀和白石遠已經排到了隊伍中間,即將要輪到他們了。
“心儀,我們就先走了哦。”趙諾凡衝兩人揮揮手道,眼角盡是舒心的笑容。
隨着這些年趙明誠越來越墮落,公司在他手裡一天不如一天,趙諾凡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可惜他老了無能爲力,不由得後悔起當年的決定,那年沈美娜執意要逼展心儀嫁給白家的時候,他就應該極力阻止纔對。
如果現在陪在趙明誠身邊的不是蘇玉而是展心儀,那公司一定不會變成今天這幅慘淡的光景。
可惜的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不過看起來白石遠好像對心儀很好,只要她在白家能過的幸福就比什麼都重要了……
展心儀不是三歲小孩,誰是真心的對她好誰又是趨炎附勢地虛僞,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譬如沈美娜和趙諾凡站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眼裡的神情都明顯的不一樣。
“外面還在下雨路滑,伯父路上小心。”展心儀怔怔地看着趙諾凡微微佝僂起的背影消失在雨霧中,眼睛酸酸的,又有些疼。
“如果以後我有能力的話,可以贍養伯父就好了……”展心儀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聲地喃喃道。
她身邊的白石遠卻聽見了,說:“爲什麼要等到以後?你現在就可以把他接過來一起住。”
“唉……”展心儀發出一聲極輕地嘆息,吐出卡在胸口的一腔濁氣,沉默着沒再說什麼。
隊伍還在不斷地變長,已經烤好的蛋糕好像沒了,前面的隊伍停滯不動,展心儀和白石遠被卡到了半中央。
閒着也是閒着,展心儀回憶小時候做過的夢:“我很早以前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開一家蛋糕房,或者咖啡店,書店也行。店面不用太大,小小的一間,可以按照我的喜好來裝修。”
白石遠腦補了一下展心儀的描述,她的性格,裝修出來的小店應該和她一樣乾淨明朗。
“閒暇的時候我就待在店裡,時常和朋友聚一聚聊聊天,一天就這麼過去了,最好小店能開在海邊或者風景優美的地方,每天傍晚我都可以坐在小店門口看日落。”
“一個人不是很沒意思嗎?”
“有人陪當然好了。”展心儀臉上浮現出美好的嚮往,那是隻有心無雜質,虔誠地祈禱時纔會有的表情,“和心愛的人守着一間溫馨的小店,從黑髮到白頭,平平淡淡的走完一生。”
這世上的人形形色色,嚮往什麼的都有,有人希望自己的一生能夠轟轟烈烈纔不虛此行,有的人則要求不高,只要能和相愛的人長相廝守,哪怕每天粗茶淡飯,簡簡單單的也就夠了。
展心儀就是後者,也許自己前半生還沒過完就已經經歷了太多的大起大落,所以纔會對平凡的日子如此嚮往。
白石遠冷不防地將手背搭在展心儀的額頭上,試了試她的體溫,打斷了展心儀美好的幻想:“你幹嘛?”
“我試試你是不是發燒了,不然怎麼會想這麼不符實際的東西。”白石遠毫不客氣地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切……展心儀不以爲然地翻了個白眼,是啊,她對白石遠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這個冷血的傢伙是不可能理解的。
展心儀有時候真想變成白石遠肚子裡的蛔蟲,爬到他心臟裡去看看他到底想什麼,難道他在他心中就沒有一個美好的幻想嗎?每天一睜開眼就開始了關於權力和金錢的鬥爭,這種人活着,到底有什麼意思?
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有見米娜笑過,她整日愁眉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