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心儀爲此還笑話了他好幾天,但最後還是買下來給他了,一般只要是莫離主動要求的東西,展心儀很少會拒絕,何況他幾乎很少提要求。
糖果買回來,裡面的水果硬糖早就已經吃完了,剩下空空的鐵盒子,莫離還保存着。
舊時光的物件總能引起無限的回想,展心儀彷彿又回到了那天那個滿屋都飄蕩着甜甜的水果香氣的糖果屋,鼻尖有些酸澀,慌亂地從莫平凡手中收下了那個鐵盒。
“他說本來是想在你生日那天給你的,可他又說怕自己等不到那天……”莫平凡有些說不下去來,聲音變得哽咽,頓了頓,他勉強在一旁小護士的攙扶下沒有暈過去,“那孩子總愛胡說八道,我說他你怎麼可能熬不到心儀生日那天呢,可他非得……”
“我知道了。”縱是莫平凡還有力氣繼續說,展心儀卻不敢繼續往下聽了,鐵盒被她塞進包包裡,匆匆告別了莫平凡,挽着白石遠的胳膊頭也不回地穿過了醫院的長廊。
太壓抑了,再待下去,展心儀真的怕自己會崩潰。
“不想看看裡面是什麼嗎?”
去停車場的路上,展心儀一路都低着頭悶聲趕路,一句話也不說,頭低低地垂着,白石遠看不清她的表情,透過她臉上成片成片濃密的陰影能看出來,她心情十分糟糕。
“不了。”展心儀搖搖頭,精緻小巧的鐵盒子在她的包包裡似有千斤重,壓得她半邊肩膀都發麻了。“等回去了再看吧。”
就算等回去,她恐怕也沒有勇氣打開它。
不管裡面裝的是什麼,因爲是莫離送的,意義就變得微妙而特殊起來。
車子四平八穩地開在回家的路上,展心儀卻一點沒有了以前回家時那種期待和淡淡的幸福感,頭倚着車窗玻璃,窗外琉璃般璀璨的光斑倒映在她眼眸中,整個世界都是模糊的……
她終於還是沒忍住,儘管害怕,儘管會不忍心,盒子壓在她心上沉甸甸的讓她喘不過氣來,車子快開到家的時候,她從包包裡拿出了那個小鐵盒。
白石遠刻意放慢了車速,給她一個緩衝的時間。
顫抖的手指伸向冰冷的鐵盒,展心儀第一次體會到,激動興奮和惶恐不安融合在一起時心跳加速的窒息感。
鐵盒裡,還有另外一個精緻的絨布首飾盒,寶藍色的外殼在車廂昏黃曖昧的燈光下泛着溫柔肆意的光澤,柔白的指尖緩緩劃過絨布盒上燙金的字體,像被燙到了一樣,猛地一個機靈。
伯爵的女士手環,最新款式,展心儀前幾天剛剛在一本時尚雜誌上看到它。
“最最親愛的心儀姐,生日快樂。”玲瓏可愛的字體旁邊跟着一個簡筆畫畫成的笑臉,莫離那張軟潤可愛的臉立馬浮現在眼前。
手鐲通體鍍金,再簡潔不過的款式,沒有任何繁複多餘的花紋修飾,在手鐲內扣上,用花體英文展心儀名字拼音字母的簡寫。
時光溯流,展心儀腦海裡的畫面像電影倒帶一樣飛速的倒轉起來。
“你覺得這款手鐲怎麼樣?”莫離家的沙發上,剛從白石遠那兒搬出來沒幾天,展心儀連公司都懶得去了,百無聊賴的窩在沙發上看雜誌。
莫離沒有去蛋糕店打工,事實上展心儀在他家的時候,他寧願少掙點錢,也想多抽點時間能和她在一塊兒。
“挺好看的,很適合心儀姐。”莫離坐在沙發的另一端剝橙子,動作有些笨拙,指尖都被酸甜的橙汁染變了色,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可是好貴啊。”展心儀嘖了一聲,合上雜誌蓋到了自己眼睛上,“不吃不喝攢兩個月的工資纔夠。”
“心儀姐一點存款都沒有嗎?”莫離好奇地問道,“在外面打拼這麼多年,我聽好多人說心儀姐名下的存款多的嚇人咧。”
“你聽誰說的。”展心儀好笑地用腳尖踢了踢莫離的屁股,“那些錢雖然存到我名下,但畢竟不是我的。還是花自己的錢比較心安理得些。”
莫離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展心儀有關那天的回憶到此爲止,記憶裡像這樣可有可無無關痛癢的聊天場景有很多,每次都是她說,莫離聽,前者感慨一番世事無常生活不易,後者則像乖孩子一樣不管她說什麼都點頭稱是。
卻不知道那天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展心儀想要的這款女士手鐲被莫離記下了,難怪他前陣子拼了命似的打工,有幾回還差點被她發現又要半夜偷偷溜出去賽車……
車廂內的燈光溫暖昏黃,展心儀卻覺得它比日光還要刺眼,手鐲被她放回到盒子裡,沒有試戴一下合不合適,不用懷疑,只要是莫離挑的,一定合適。
他甚至比展心儀自己都還了解她……
展心儀的胳膊舉過頭頂,手捂着眼睛,掌心一片溼熱……
她知道不管盒子裡的禮物是什麼,自己看到了一定會哭,也沒想到自己心不在焉的話也會被莫離小心翼翼的收集。
他到底揹着她還做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那個傻瓜,非得要她內疚死纔夠嗎?
白石遠遞了張紙巾給展心儀,車廂內安靜的可怕,他擡手關上了車頂的內飾燈,車廂內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中。
展心儀放下了擋在眼睛前的胳膊,被淚水泡腫的眼眶微微發紅,亮晶晶的瞳仁在昏暗的車廂內格外明亮。
她默不作聲地接過白石遠遞來的紙巾,彼此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他不問,她也不回答。
就這樣默默地流了一路的眼淚,車子開到了熟悉的大門前,管家畢恭畢敬地打開大門恭候兩位主人回家,白石遠卻在門口停下了車,兩人都沒有下車的意思。
“我要去大理。”展心儀感受到白石遠投向自己這邊的目光,慌亂間用手捂在眼前,她不想讓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被人看到。
早知道她會這麼做,展心儀是重感情之人,不會放人莫離任性出走坐視不管,一定會出去找他,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
更沒想到的是,白石遠給自己做了一路的思想準備,到底還是接受不了。
“那我呢?”白石遠沒有問她爲什麼要去大理,要去多久,只是問她,那我呢?
你放下所有,拋棄一切不管不顧要去找他,那我呢?對你來說,我算什麼?
白石遠突然有點莫名其妙地羨慕莫離了,他甚至病態的希望生病的人是自己就好了,他也好想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不見了,她會不會也像尋找他一樣滿世界的找他?
“我不知道。”展心儀低着頭,瀑布般濃密的長髮自肩頭滑落,遮住了發抖的嘴脣。
白石遠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扶着方向盤的雙手青筋暴躁不安,他本沒有指甲,指尖卻死死地扣進掌心裡,留下一片猩紅的印記。
“好。”良久,他才艱難地緩緩張口。
“我……”
“什麼都別說。”白石遠打斷了她,他聲音極輕,聽不出喜怒,像是心死了的人一樣,“我怕你再說下去,我就不會放你走了。”
“我只是擔心他會做傻事,找到他就帶他回來。”展心儀輕聲地解釋道,她此刻的內心複雜極了,什麼滋味都有。
不捨,不甘,擔心,憂慮,以及對自己感情的迷茫,所有的情緒都混雜成一團,像一團扯不清楚的毛線團一樣紛亂。
“你走之前,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車子早已熄滅,白石遠的手卻牢牢扣在方向盤上不下來,他只能藉此來狠狠發泄一下。
“你說。”展心儀看着他,被眼淚水沖洗過的瞳孔烏黑髮亮。
白石遠別過頭去,躲開那雙乾淨清明的眼睛:“你,到底喜歡沒喜歡過他?”
展心儀微微一愣,表情略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啞然失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做不到拒絕一個快死的人。”
這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嗎?白石遠自嘲般想笑,也許吧,但至少沒聽她親口說喜歡,抑鬱的心情好像稍微好了那麼一點點。
“我真的欠他太多太多,我做不到回報和他喜歡我一樣平等的喜歡,但我想盡我最大的努力做到我能做的,畢竟他還那麼小,以後的路還很長。”展心儀仍舊閉着眼睛,睫毛簌簌顫抖。
“好吧。”白石遠從方向盤上挪出一隻手,他想最後抱抱她,手卻在快要碰到她肩膀的時候猶豫了一下,轉了個彎,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你去吧,我等你回來。”
展心儀驀地睜開眼睛,有些詫異的看着白石遠,他的嘴角微微帶笑,眼眸溫柔的不像平日裡那個雷利霸道的他。
“怎麼?不相信我的話?”白石遠嘴角半彎着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臉頰上蹭了蹭,“難道在你心裡,我就是這麼一個心胸狹窄的小人?”
“不是的……”展心儀急欲辯解,白石遠卻笑着打斷了她:“你我之間,不需要解釋。”
恍惚間,展心儀覺得自己跟做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