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心儀的笑容一愣,眼裡的笑意更濃:“真的假的?”
靳揚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了,尷尬地抓了抓頭髮:“哎呀,白總交代過讓我不能說出去的,您就當是什麼都沒聽見吧。”
展心儀不想爲難他,於是沒有繼續再逼問,又待了一會兒,挑了兩本想看的書就離開了。
晚上白石遠意料之中回來的很晚,他到家的時候,展心儀剛哄橙橙睡着,從房間裡出來,經過樓梯口的時候,正好看到白石遠在對着窗戶發呆的情景。
他的背影看上去很累,儘管挺拔依舊,他又在抽菸,樓下大廳已經被濃烈的菸草味包圍,展心儀很想知道那根小小的東西里到底裝了什麼魔藥,能有療愈傷痛的本事,只要吸上一根就能忘卻所有的煩惱。
他性格那麼暴躁剛烈,和白振華一模一樣,兩個人碰在一起不用想也知道會發生什麼,所以纔會這麼累吧——展心儀一邊揣摩着,一邊小心翼翼地擡腳,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音免得打擾他。
儘管她努力放輕腳步,但敏感的白石遠還是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回頭一看不禁想笑——展心儀正貓着腰,想偷偷翻進主人家偷東西被發現的小偷一樣驚恐地瞪大雙陽,愣在原地。
“過來。”他揮揮手,衝她示意道。
展心儀很想高冷的走開,就像他對自己一樣,兩條腿卻不爭氣地朝他走過去。
“我聽靳揚說了,你去了你爸爸那兒。”展心儀主動交代。
“我就知道那小子嘴裡受不住秘密。”白石遠笑着罵了一句,“不過老爺子那邊我已經搞定,他暫時放棄要送橙橙出國的打算。”
“暫時?”
“嗯,”白石遠誠實地點點頭,“也許以後還會再提起這回事,但我會盡力保護橙橙的安全,不再發生什麼意外。”
“都怪我,是我疏忽了。”展心儀悶悶不樂地低下頭,因爲是橙橙,更覺得自責,“你爸爸他,一定更討厭我了。”
“這都不重要。”細長的手指在空中一揮,明滅的菸蒂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到了地板上,“我聽靳揚說,你不太情願在趙氏的收購合同上簽字?”
“也不是不樂意……”展心儀心想她又不傻,白送幾個億的資產誰誰不要啊,“只是爲什麼要籤我的名字?”
“以後還會有的,你不用問爲什麼,只管簽字就好。”白石遠幽幽地吐了口氣,從他嘴巴里噴出的白霧彷彿也是冰冷的溫度。
聽白石遠的意思,好像趙氏的合同只是一個開頭,之後還會有很多一樣,展心儀更加不明白了:“可是如果我簽字的話這些財產就都是我名下的了?”
白石遠斜睨着她,沒有說話,一臉看白癡的表情。
展心儀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蛋,並無發現不妥:“你傻嗎,自己辛苦掙來的錢拱手讓給別人?”
“我樂意。”
一句話堵得展心儀無話可說,這世上當真沒有比我樂意三個字更好的理由了。
“還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難得白石遠沒有拒絕:“說。”
“你和你爸爸……”這個問題徘徊在展心儀的腦海裡很久了一直沒問出口,今天終於讓她逮到機會,“爲什麼會這樣?我是說,父子之間應該很親密不是嗎,可你和你的父親……”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管好需要你關心的就好。”白石遠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冷淡,黑色的背.景清冷的月光下,他皮膚白得沒有血色,倒真像是從電影裡走出來的吸血鬼貴族。
展心儀握緊了拳頭,笑得有些勉強,固執地仰起頭直視着他:“我只是好奇而已,沒有其他意思。”
“那就不要問。”白石遠忽然變得有些煩躁不安,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和你無關。”
那天晚上兩個人最終就這樣不歡而散,彼此各懷心事回到房間裡,幾乎整宿都沒有閤眼。
展心儀甚至都忘了答應過靳揚會替他拜託白石遠找找張茜,躺下來之後才猛然間想起這回事。
她真的差點就把他們當成了一家人,換來的卻是一句冷冰冰的和你無關,他說那是他自己的事,不需要展心儀關心,再想想自己的自以爲是,多麼諷刺多麼可笑。
無論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的今天,她和白石遠的相處模式始終都未曾改變過,一進一退,一攻一守。
他可以肆無忌憚橫加干涉她的生活,霸道的將她當成一件物品佔爲己有,展心儀就像被扒乾淨了站在他面前一樣,他清楚她所有的秘密,而反過來她卻連問問他的權力都沒有。
大概是從前的自己,習慣了忍氣吞聲,習慣了這份不平等,可是到了現在,經歷了這些年的磨礪之後,她發現自己想要的其實很簡單,不過兩個字——尊重。
自從那天晚上白石遠說過一番奇怪的話之後,展心儀果真在日後的幾天內又從靳揚手中收到了幾份需要她簽字的合同。
她粗略地算了下自己名下的資產,數額大得驚人,但白石遠始終沒有告訴她這些錢到底用來幹什麼。
展心儀也學乖了不會再問他,抱着賭氣的心理想,反正自己在他眼裡也不過是一件他個人專屬的物品罷了,物品是沒有資格問爲什麼的。
幾天後傳來了另一條壞消息——趙諾凡得知消息之後,痛恨兒子不爭氣的同時,因爲奮鬥了幾十年的企業,像孩子一樣一步步看着長大的公司也在一夜之間更換了主人,身子氣出了毛病,住進了醫院,醫生幾次下了病危通知書,情況危急。
展心儀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趕去了醫院,考慮到是白石遠狠心收購了趙氏,趙伯伯看見的話可能會更憋屈,所以只有靳揚跟着。
如今展心儀出門,十足的白家少夫人的架子,前前後後光開路的車子就有三四輛,醫院接到通知提前清場,確保病房方圓百里沒有可疑人物。
不用問這些都是白石遠安排的,免不得又被展心儀嘲笑一通大驚小怪,他着實是被上幾次的經歷給嚇到了。
來到趙諾凡的病房前,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做世態炎涼。
昔日趙家最繁盛的時候,那也是很多人巴結的對象,到如今趙家一夜敗落,病牀前竟是連個看護的人都沒有。
展心儀趕到的時候,正好碰上新來的年輕護士在喂趙諾凡喝藥,小護士沒什麼經驗,說話沒輕沒重的,展心儀聽了一肚子火,不客氣地踢開病房的大門,嚇得小護士手一抖藥全撒到了地上。
“去把你們院長叫來。”展心儀執意要處罰出言不遜的小護士,醫院裡的人哪敢說不,馬上有人跑去找院長。
小姑娘顯然被眼前這陣仗嚇到了,哭哭啼啼地抹眼淚道:“對不起對不起,嗚嗚嗚,不要開除我。”
“也不看看自己算什麼東西,敢這麼跟趙伯伯說話。”旁人沒聽清小護士到底對趙諾凡說了什麼,惹得展心儀生這麼大氣。
院長很快就過來了,把小護士訓斥了一頓,連忙笑呵呵地給展心儀賠不是,這時展心儀的火氣也消了些,她不過是因爲趙伯伯生病心裡着急又無處發泄,小護士正好擋了出氣筒。
“算了吧心儀,她也不是故意的。再說了,她說的也沒錯,我這身子,怕是熬不過幾天了。”病牀上的趙諾凡有氣無力地擡起胳膊。
展心儀鼻尖一酸,嗔怪道:“不要胡說,醫生都說了您只要休息兩天就好了。”
小護士被院長罵得哭哭啼啼地出去了,其他人也紛紛有眼色地退出了病房,剩下靳揚一個人留下來好有所照應。
等人都退出去了,趙諾凡掙扎着想從牀上爬起來,展心儀忙上去扶他,人還未走到病牀前,趙諾凡卻愣是從牀上滾了下來,撲通一聲雙膝落地,跪在了展心儀面前。
“趙伯伯,你這是幹什麼!”展心儀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地去扶他。
趙諾凡卻推開她伸過來的雙手,低垂着腦袋:“本來我是沒臉面見你的,我是實在沒想到那個混賬東西敢做出這種事,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求警方能秉公執法,抓了他去坐牢。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諒,但希望你不要因此太記恨你趙伯伯。”
“趙伯伯你快起來,你是你,趙明誠是趙明誠,他做的事不應該由你來道歉,我也更不會怪你。”
“不,你讓我把話說完。”趙諾凡的左手背上連着輸液管,卻執意要跪在地上說話,“明誠他媽你也知道,從小把他慣壞了。我知道她也有很多對不起你的地方,你也記恨她,可是這次,你也已經懲罰了她,她現在就在我隔壁的病房裡躺着,今天我就再厚着臉皮懇求你一次,也不要再怪她了。”
展心儀聞言不由得愣住,趙諾凡的話她聽只聽懂了一小半,什麼叫她已經懲罰過她了?
靳揚的神情忽然有些慌張,眼神閃閃躲躲的,展心儀就知道他肯定有事瞞着自己,安慰了一番趙諾凡不要多想之後,展心儀離開了病房。
回去的路上,車廂內的氣壓低到負數。
靳揚小心翼翼地開着車,揣着一顆撲通亂跳地心臟,終於,怕什麼來什麼,展心儀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沉默之後,問道:“靳揚,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沒什麼夫人,您別聽他瞎說。”靳揚越是推辭,展心儀越是堅信這中間肯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