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3 章

雖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但皇帝若想要掩蓋什麼,在後宮這方寸之地,終究還是沒有人敢泄露半點風聲的。

溫僖貴妃風光下葬,連她的兄長也只能嘆一聲紅顏薄命而已。

流素傷勢漸漸好轉,來探望的嬪妃絡繹不絕,誰也不敢多話問她爲何而病。總覺得芳貴人的幽禁與她有關,柔貴妃的死也與她受傷的時間驚人的巧合,私下猜測起來,人人心生懼意。

倒是惠妃宜妃私下裡問過,惠妃問時,流素含糊帶過,納蘭珍卻是個精乖人兒,當下便悄悄制止了惠妃再多問。

宜妃問時,流素卻只是不語,她知道流素不說自然是有非常理由,只得嘆氣。

流素身上有太多秘密,連她也無法全都知曉。

這一年的除夕,溫僖貴妃死期尚未盈月,已被大多數人從心裡淡忘。

這宮中,死過太多人,無論是個皇后貴妃,還是個尋常宮嬪,死便死了,也只是枝頭花謝而已。

東暖閣內,燈火暈黃,炭盆裡銀骨炭燃着點點紅光,透着薰然暖意。

案几上青銅祥雲瑞獸爐裡,香霧嫋然,冰片清涼提神,將流素的睡意驅散了些,她嬌慵地倚在玄燁身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天。

他知道她總是熬不得夜,除夕夜沒有幾晚是好生守歲到天明的,也不去刻意喚她,但她今晚似乎一直撐着不肯入睡。其實她之前失血過多,現在身體仍虛,他並不想讓她陪着守歲。

“你睡會好了。”他看她犯困又用力眨着眼的模樣,不禁好笑。

“嗯……要陪着皇上。”她閉了一下復又睜開眼,

“你年年說陪着朕,結果都是陪周公。”

流素嗤一聲笑,支起身子側臉看他:“你不會連周公的醋都要吃吧?”

他笑了一下,手按在她胸前,道:“傷口應都好了吧?”

“早結痂了,只是身上又多個疤痕而已。”

“讓朕看看。”

她迅速掩着衣襟,瞟了他一眼,似有戒備之色。

他本來並無他意,只是想看一下傷口,卻被她這舉動惹得情思一動,笑道:“你怕什麼?”

“皇上心思不純。”

他越發好笑:“你身上有哪處朕沒看過的?有什麼好遮掩。”

她登時從腮紅到耳根,在他胸前捶了兩下,又羞又惱:“你……太討厭了!”

哪怕已同牀共枕這麼多年,她依然不改嬌羞之態,他喜歡看她這副羞惱的模樣,抱住了一陣輕笑,也不管她是否反抗,解開她衣領察看了一下傷痕,倒是隻有指頭大小一個圓形瘢痕,只是當時傷口頗深,這疤是無論如何消不掉了。

他手指輕拂上去,指尖觸感微糙,不禁嘆了口氣。

她以爲他滿心旖旎光景,卻聽他無端嘆氣,不由得一怔,問道:“皇上嘆什麼氣?”

“以後不要再將自己置於險境了,你不知朕當時有多擔心你。”

她心中一暖,柔聲道:“知道了。”

“你總是不愛惜自己的性命,彷彿你有多少條命,夠冒多少次險似的。”

她微笑了一下,輕聲道:“不會了,以後我的命只屬於你一個人,除了你,誰也不能再主宰我的生死。”

他似乎很喜歡她這樣說,臉上帶着笑意看她。

她貼在他胸前,輕聲道:“玄燁,我將自己給了你,我的人,我的命,都是你的,不管將來你要怎樣對我,我都無怨無悔。”

“是麼?”他絲毫未曾察覺她說的這話有何異樣。

“嗯。”

“這可是你說的,不要後悔。”

她一怔,剛覺得這句應答怎麼如此熟悉,便見他順手將她剩下的衣釦也解了,其意如何,不問可知。

她又好氣又好笑,不想他如此無賴,明明說的不是這回事,卻又拿他無法可想,這下當真是連周公也夢不成了。

她受傷這陣子,也逢溫僖貴妃喪禮,他日夜守候在側卻不能碰她,這回除夕守歲,倒順理成章給了他機會。

以至於流素最終抱怨了一句,這是她陪他守歲以來最長最累的一個除夕夜,完全沒有閤眼便要天明瞭。

這年流素千秋,宮中大慶,流素見過覺羅氏和雯月後,便託雯月轉交了一封信給沈宛。

雯月對於她們這樣的書信來往已覺尋常,只是不明白這師徒倆怎麼總有這許多話說。

流素讓她轉告沈宛,這是最後一封書信,以後不必再互通信息。

宴時見了沛珊,她依然是面若桃花,神采煥發,想必日子過得極順心。

提到官氏,她一臉不屑,說道那女子早已失寵,日日撒潑,鬧得阿靈阿好不厭煩。只是不知爲何,他心裡再多厭煩,明面上仍維持着她的風光,半分也沒有厭惡之色。

流素道:“本宮跟你說過,今年讓她一同入宮慶賀,她可來了麼?”

沛珊努了努嘴,指着一個方向,道:“那不是麼?都人老珠黃了,有什麼好看的。”她倒忘了,自己其實比官氏也小不了幾歲。

流素舉目看去,命婦之中果然隱約有官鈺顯的身影,當年雖遙遙一見,但因爲她姿容出衆,頗有幾分印象,如今看來,雖歲月流逝,那女子其實依然光鮮嬌嬈,論容貌毫不遜於沛珊,之所以見棄於阿靈阿,多半一來是看多便厭了,二來是性情品格所致。她一個嬌縱慣了的官家小姐,哪懂如何去奉承逢迎,勾引男人這一套,怎比得沛珊天生媚骨,又看慣宮中各種打壓異己的伎倆,擅使手腕。

“本宮知道你討厭她,但在人前不可如此。你越對她和順,則越發顯得她不識禮儀,你夫君纔會越偏愛你。”

“是。”

沛珊離去後,流素才低聲吩咐冰鑑,讓她隨後宣官鈺顯去啓祥宮,自己便先回了宮。

流素對着鏡子靜坐了良久,朝鏡中的自己笑了一下,只覺笑容牽強,帶着三分苦澀意味。

她緩緩閉上眼。無論如何,一切都該終結了,若非之前受傷,這件事其實在溫僖貴妃舉喪時便該辦了。

外頭通傳官鈺顯帶到。

傳進殿後,官鈺顯顯得拘謹不安,她出身雖不低,入宮也有好幾次,但回回踏入這紫禁城,總還是覺得手足無措,心跳加速。

這回蒙皇貴妃宣召,更是意外,她想不出有什麼理由會宣自己過來。

施禮賜座後,官鈺顯一直不敢擡頭,總覺得皇貴妃的目光冷電似地落在自己身上,如芒在背。

“擡起臉來讓本宮瞧瞧。”

官鈺顯不得已擡起臉來,目光有些閃爍,似乎想要回避流素,但正面相對,卻又不能斜視。

四目交投時,她愣了一下,隱隱覺得皇貴妃的眼神中有許多捉摸不清的東西,彷彿認識了自己很久一樣。再看下去,她無端覺得背上有冷汗蜿蜒而下,不知爲何覺得心頭有些寒意。

流素打量着她,官鈺顯比她大約小兩歲,但從未生兒育女,身姿依然曼妙,容顏依然動人,其實較沛珊更勝三分,只是比起沛珊來卻欠缺幾分風情。她不經意地微笑了一下:“沛珊常跟本宮提及你。”

原來是那個賤人……官鈺顯心底浮起幾絲恨意,卻又不敢說什麼,她再跋扈,還知道什麼人是不能得罪的。她清楚沛珊是宮中出去的,原本曾貼身伺候過皇貴妃,後來才指給阿靈阿的,從那個賤人入了宮,她的地位便節節下滑,備受威脅,這一切都是拜皇貴妃所賜。

但是她招惹不起。

這回不知沛珊告了她什麼狀,皇貴妃將她宣來,難不成是要爲沛珊出頭?她胡思亂想着,又覺得其實在與沛珊的交鋒當中自己是處處落於下風的,爲何還是不肯放過她?

“不過,很多年前本宮便見過你。”

官鈺顯又怔住,她入宮自然不止一次,但從前只混在朝廷命婦中遠遠看過皇貴妃,連面容都看不清,皇貴妃又怎麼可能記得她?

“那年你選秀,本宮便在想,這麼可人的尤物,倘若進了宮,不知皇上該如何寵愛,誰料人算不如天算,你竟未能入宮。”流素微喟了一聲,似乎無限惋惜。

官鈺顯微斂起眉,纔想起那件陳年往事,當時心裡未嘗沒有怨意。她是一心想要入宮的,以爲憑自己的姿色,入選秀女是易如反掌之事,誰知她阿瑪早擺佈了她的命運,暗中與納蘭明珠定下了她的姻緣。

這之後的那段婚姻,簡直不堪回首,她想起來便是畢生恨事。

流素見她臉色不佳,知道她想起在納蘭府的那段日子,笑了一下道:“其實算起來,你還是本宮的表嫂。”

官鈺顯神情滯了一下,臉色更爲難看。她是知道皇貴妃的身份的,只是當年也沒因攀上這門親而得過什麼好處,如今難不成皇貴妃要和她秋後算帳,問她爲何沒有從一而終,另改嫁他人?

眼看着皇貴妃的眼神更深邃難明,連笑容都有些莫測之意,她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流素微笑道:“你也許不知道,本宮的額娘是英親王阿濟格的女兒,與當年你公公的原配是親姐妹,這麼一算,阿靈阿也是本宮的表哥,你自然是表嫂。”

官鈺顯沒想到她說的是這層關係,不由得“噫”了一聲,頗感意外。她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

“你先後嫁過本宮兩位表哥,這緣分可不淺啊。”沒等官鈺顯轉過念來,她又笑:“本宮的表哥個個都如此出色,不知道在你心中,哪個才更好些?”

官鈺顯的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紅,這種話,讓她如何回答?如果面前這個是旁人,她只怕毫不客氣便罵過去了,如今在她心裡,這兩個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哪裡有什麼高下。

“怎麼了?看你臉色有些不好啊?有什麼不快只管說出來,本宮自會爲你作主。”

官鈺顯忍了又忍,好容易憋着底氣,低聲下氣道:“皇貴妃娘娘今日宣臣婦來此,臣婦當受寵若驚,只是不解,臣婦與娘娘素無交集,怎麼忽然想起要宣臣婦過來?”

“隨意閒聊而已,本來只是想說說沛珊的事,只是見了你,覺得你彷彿心事重重,並不如意的模樣,難道是沛珊素日言行不檢,令你不快了?”

官鈺顯心想這不是明知故問麼,只是不敢揣測沛珊究竟和她關係有多好,唯恐隨意說話惹惱了她。

她沉默不語,流素也沒有繼續再發問,氣氛漸僵冷。

官鈺顯終究忍不住,擡眼偷瞟了一下。

流素手中正隨意把玩着一顆晶瑩剔透的寶石,半透明的色澤,光芒閃爍,約雞蛋大小橢圓形,並未鑲嵌爲任何飾品。官鈺顯出身名門,兩度嫁的夫家也都是顯赫身家,但從未見過這種寶石,不免好奇,多看了幾眼。

流素見官鈺顯看過來,微笑了一下:“這是金剛石,也不知是何處得來的貢品,這樣大一塊金剛石,着實罕見。好看麼?”

官鈺顯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她拿在手中緩緩轉了一圈,才道:“這金剛石硬度極高,既無人懂得如何切割,也無人會鑲嵌作飾物,看着美麗,華而不實,沒半分用處。便如嫁了個夫君,哪怕再怎麼家世顯赫,才貌雙全,可他偏偏就不碰你,哪怕在別人眼裡再多少好處,在你看來也便如這金剛石一般,無處下手。”

官鈺顯聞言,臉色刷地變得雪白,一雙明眸中盡是恐懼之色。

流素冷眼瞥着她,良久才淡淡一笑:“因此你沒有入宮,其實是不幸中之萬幸。細數這宮中嬪妃,不知有多少長年不見君面的,甚至有自入宮來未蒙一次宣召的。於她們而言,什麼天子嬪妃,什麼宮中貴人,都是虛名,再多少風光,也都不如嫁個尋常人家,平平淡淡過這一生。”

官鈺顯呆怔片刻,忽然間整個人都虛軟了一般,髮際有細密汗珠沿着面頰滑落。原來皇貴妃說的不過是宮嬪的長年寂寞,她卻是多想了。

“冰鑑,拿下去。”流素隨意將金剛石交給冰鑑拿了下去,似笑非笑看着官鈺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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