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九年二月初五,香芩順利誕下皇子胤祚,在皇帝心目地位隱然又有無形中的提升。
只是這段日子宜嬪產子未滿百日,香芩坐月子,冰瞳和柔嬪差不多已是聖前新寵。
奇怪的是,香芩和宜嬪同是誕下龍裔,而且同是皇子,待遇卻似乎略有不同,玄燁往永和宮去探望的時候遠多過去翊坤宮,胤祺生下來兩個多月,他只去看過兩次,這與宜嬪昔日的恩寵極不相稱。
因已是一宮主位,胤祚得以養在香芩身邊,她才覺得自己像是個母親。
香芩正逗着胤祚,聽聞逸君和冰瞳過來,微笑着讓嬤嬤將胤祚抱去給她們看,自己倚在軟枕上,臉上泛着淡淡的華光,慈愛之色溢於言表。
“這孩子長得可真像胤禛。”冰瞳不敢抱他,只覺得小傢伙軟得像豆腐,生怕就碰着磕着了,只是看着他笑。
逸君笑道:“我抱抱。”
“傻丫頭,你自個也生個就好了。”香芩取笑冰瞳。
冰瞳紅了臉:“我哪有這樣的福氣。”又忍不住踮着腳去逸君懷裡看。
“胤禛小時候什麼樣兒,我全然不記得了。”香芩的笑容漸漸淡了,“我一個月都未必見着他一次。”雖然是可以去探望的,可若去得頻繁了,未免會引起人多心,到底是打算與佟貴妃搶兒子,還是不放心佟貴妃、擔心她養得不夠周到?那時候香芩不過是個貴人,她擔不起這樣的罪名。
不想才一年有餘,她已能將次子養在身邊了,想着不禁又微笑起來。
“我記得,敏主子好喜歡他,每天去抱他,他跟敏主子最親了……”冰瞳忽然察覺自己似乎說多了,羞赧地閉上了嘴。
好在香芩沒有在意。
逸君又逗了會纔將胤祚交給嬤嬤抱出去。
“不知流素何時才能回來……”逸君神色悵然。
流素倒沒有動過回宮之念,她正在慢慢適應南苑幽閉的田園生活。
小山偶爾會偷偷來看她,帶些東西給她,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沒有查到朝中有人進言關於漢幫的事,難道此事是皇帝自己暗中着人探查得來的消息?也不排除這種可能,這些事通常都會有探子密報。
除了沒有自由,其實倒也不算太壞,但對流素來說,天下間的金銀都堆在面前,也換不回她的自由。
房前屋後都種滿了花草果蔬,太過無聊的時候她只能和冰鑑做做這些。
近來和鄧林混得很熟,缺些什麼都能讓他隔段時間買來,內務府的份例雖少,卻也比得上尋常小康人家,她過的不算太清苦。
連門外的侍衛們混得久了,也有了懈怠之心,偶爾能和她們聊上幾句了,於是偶爾也能傳些宮中的瑣碎消息過來,例如玄燁春上一場風寒,例如柔嬪莫名其妙獲寵,只是沒有人告訴她冰瞳封作良貴人的事。
想是都有些忌諱,不敢提起。
“早啊,鄧林。”
鄧林笑道:“敏妃娘娘每天都這麼早起。”
“你前些日子給我帶來的那本二喬讓我給養得懨懨發黃,我移進屋中,仍是沒能救活。”
“沒事,回頭給您帶盆冠世墨玉。”
“你家有誰會養花麼,總能弄到這些稀罕品種,花市上就算有錢也是買不到的。”
鄧林笑道:“託人買的,奴才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弄來的。”
“你那朋友倒愛花。”
鄧林卻突然換了話題:“皇上今年不知會不會來南苑狩獵了,今春一場風寒,也許就耽擱了時辰,可能要延至夏日纔來消暑。”
流素哦了一聲,神情極淡。
“敏妃娘娘,您怎麼沒事人似的,皇上要是來了南苑,您就有機會見着他了。”
“他不會來看我的。”
“那可不見得,人在人情在,南苑就這麼大,來了就會想起您。”
流素微微一笑:“新人從門入,故人從閣去,皇上想我這個棄妃做什麼。”
鄧林嘿嘿一笑:“奴才雖不懂這些詩啊詞啊,卻懂一個道理,男人嘛,都是一個調調,真等故人去了,新人轉眼也就看厭了,回頭又想起從前的好來。”
流素怔了一下,他說的雖非名句,卻是真理,想起來人心無非如此,永無饜足。
“聽說近來皇上連宜嬪娘娘都看厭了,對她很是冷落。”
“皇上會厭了宜嬪?”流素覺得不該如此,即使當初盛寵如她,也沒有完全奪了宜嬪的光芒。
“是啊,不知道爲什麼,從宜嬪娘娘生了小阿哥,皇上就很少去看望她了。”
按理生了胤祺,該更得寵纔是,香芩不就母憑子貴,生了兩個阿哥,躍居爲嬪麼?
盛夏之初,皇帝御駕奉太皇太后來南苑避暑,攜帶的嬪妃中只有柔嬪、僖嬪、德嬪、良貴人,宜嬪果然不在其列。成嬪因身懷六甲臨產,亦不能隨行。
只是楓林外又加了一重守衛,並加了句禁令:任何人都不得踏足敏妃幽禁的楓林。
當然,皇帝也不會親自來看望她。
本在預料之中,流素也不覺得失落,倒是無意間聽見鄧林和幾個侍衛在爲她抱屈。
“聽說皇上年前除夕寵幸了個宮女,沒多久便晉了貴人,現在可是炙手可熱的新寵,這回也來了南苑。”
“你說良貴人麼,我可見過她,從前在宮中當值的時候遠遠看見過好多次,長得是不錯。”
“嘖嘖,你說皇上近來是不是好上宮女這一口了,聽說那德嬪娘娘也是宮女出身。”
“宮女有什麼好,我說皇上這是油膩葷腥吃多了,換點開胃小菜調節呢。”
“就是,良貴人雖然在宮女中也是拔尖的人物,比裡頭這位主子可還差多了,你說皇上喜歡她哪一點啊?”
“我怎麼知道?我要是皇上,肯定捨不得把敏妃這樣的絕色佳人扔到南苑來,哈哈……”
“噗!”鄧林剛到便聽見他們議論,唾沫星子噴了他們滿臉:“值守呢,扯什麼蛋,統統給我站好了,若是皇上突然來了聽見這些話,看你們的腦袋還要不要!”
一個便小聲嘀咕:“這不是皇上沒在嘛,都快一年了,也沒聽說皇上問起過關於這位主子的事,多半早忘了。”
“忘了還能在楓林外頭再加重守衛?我告訴你,你就算做夢娶媳婦,也不能夢到敏妃,你是什麼身份,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臉!”
“不也就是隨口說說……替敏妃抱屈嘛,說皇上那新寵良貴人比敏妃差遠了。”
鄧林哼了一聲,想了想似乎也有些感嘆:“都這麼說,可良貴人爲啥得寵你們知道麼?”
“不知道。”
鄧林似乎來了興致,剛想解說一番良貴人得寵秘史,忽從半掩的院門縫中看見一角衣衫,不由尷尬地咳了一聲,其餘侍衛也同時住了口看過去。
冰鑑挽着只食盒笑盈盈地放在門檻外:“這是主子做的一些點心,請諸位侍衛大哥嚐嚐。”
“又有吃的!”不等鄧林發話,已有不大規矩地歡呼一聲蜂涌上去搶了分吃。
鄧林剛斥了一聲不守規矩,卻又加了句:“留點給我!”
冰鑑不由得掩口而笑:“慢點,每人都有份。”
值守侍衛加鄧林八人,席地坐下吃點心,順便又讚了敏妃幾句,冰鑑笑道:“你們剛說的良貴人是誰?”
“皇上的新寵……咳。”
“可還沒到大選啊,怎麼又有新貴了?”
“聽說原是個宮女。”
“宮女?”怪不得沒聽過。冰鑑思忖着,這宮女升得還真快,居然侍寢後便成了貴人,香芩就算升遷不慢,也是生了胤禛才冊的貴人。
“冰鑑姑娘是認得的,她……”
鄧林喝道:“閉嘴!”轉臉朝冰鑑笑:“宮中這些事,我們這些奴才不方便多談論,姑娘不要介意。”
冰鑑笑道:“也是,你們慢慢吃,吃完把食盒放在門檻內,我會來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