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宮內,香芩和逸君同去探望冰瞳,她已近臨產,身子頗爲不便。
“聽說皇上最近染了風寒,有些不適?”
冰瞳道:“是,前幾日去乾清宮時便覺得有些咳嗽了,不想吃着藥倒加重了,此次病得似乎有些厲害,孫院判說是積勞之故,讓皇上多休息。”
“皇上仗着年輕身體好,向來是這樣熬着,從來不肯顧惜自己身子。”香芩蹙眉,“你們多去看看,胤祚纏人,我是不能多去的。”
逸君道:“我去看過一次,皇上只說沒事,我只能退了。”
“那近來是誰照料得多?”
“說是柔貴妃,天天都在。”
“那你們倆怎麼不天天去?”
逸君道:“你是知道的,皇上看見我,三兩句也沒有,想是還爲着敏妃的事在見氣。”
香芩道:“他要是爲敏妃的事惱着,就不會晉了冰瞳,你仔細想想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逸君想了好一陣子,搖搖頭:“想不起來了,我求皇上那會子說了好多話,有些可能是不中聽。”她臉上微紅,有些不安。
香芩笑着搖頭,指望逸君說話面面俱到,是有些不大可能,但應該也不會說什麼難聽的,逸君是出了名的溫順。
冰瞳道:“我也去過兩次,被柔貴妃的人擋在外頭了,說皇上病勢沉重,孫院判吩咐要靜養,不宜太多人入內。”
香芩聽着就又蹙起眉來,這話怎麼聽都像是在隔離皇帝……“難道就沒有別人進得了乾清宮?誰去她都擋着?”
“佟貴妃最近身子也不大好呢,她自己養着病,也不能去探望,只有時遣了人去打探消息,自有人向她回了病情。其餘人麼……”
“我倒不信,榮嬪惠嬪去了她也能攔得住?”
“都去過,可也給攔了,說是皇上不想見她們。”
香芩不禁意外:“難道說是皇上讓攔着的?”
冰瞳邊思索邊道:“我覺得不是,我去的時候是紫薇大老遠在乾清宮門口攔着,聽說榮嬪惠嬪是到了乾清宮門外,叫魏珠給回了的。”
“也就是說,皇上是不想見榮嬪惠嬪,可是你……是柔貴妃攔在外頭的。”
“我覺得是這樣。宜嬪沒出百日,御醫吩咐過,春寒料峭的時節,皇上又是風寒,叫她不能親自去,她也只能遣人過去。哦,聽說僖嬪和成嬪進去過,也只是隔日探望一下。”
“那爲什麼皇上能讓柔貴妃長時間留着?”
冰瞳道:“皇上喜歡她唄。”
香芩淡淡掃了她一眼:“柔貴妃又不是新人,皇上喜歡她也不會從這幾天纔開始吧。”
這話提醒了冰瞳,她怔忡半晌道:“那我也不知道了。”
香芩看着她笑:“仔細哪天被皇上貶去了南苑也不知究裡。”
冰瞳心中猛然一凜,這話聽着像是在提醒她什麼……可是以香芩的個性,必定問不出究裡來,她只能自己揣測。
回了明德堂,冰瞳便召來展柏華:“小展子,叫你去找陽笑打探,你探聽到了什麼?”
“什麼也沒探聽到,我師父的口風比那紫禁城的大門都嚴,他只說叫我不要多管這事,他知道該怎麼做。”
冰瞳眉頭一鎖:“原以爲他最瞭解皇上,不想居然是這樣回答……”
展柏華道:“我師父肯定什麼都知道,才叫我不要管的,他辦事你放心。”
“我放什麼心,都這麼久了,一點音訊都沒有。”冰瞳煩躁,在屋裡走來走去,忽又道:“去找魏珠問問,柔貴妃給皇上下了什麼迷魂湯,日日在乾清宮伺候着,別人都不讓進。”
展柏華遲疑了一會:“怕是魏珠不肯說……”
“你不會想想辦法讓他說麼?”
“我試試吧。”
回頭展柏華卻很沮喪地回報道:“魏珠說他不知道。”
冰瞳道:“肯爽快告訴你的就不是秘密了,我讓你帶去的東西你帶了沒有?”
“帶了,卻退了,魏珠說他真不知道,我看不是裝的,他平日裡跟我的關係也不錯,看他的臉色我覺得是真的。”
“魏珠也不知道?”
展柏華有些吞吞吐吐,似乎想說什麼。
“說啊。”
展柏華撓頭道:“你說這牀第之間的事,就算是魏珠也沒辦法知道啊……”
冰瞳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發燒:“啐,這些日子皇上病着,怎麼可能!”
“病着是沒什麼可能,可就只柔貴妃和皇上兩人在寢殿內,究竟怎麼伺候的,做了什麼,誰也不知道啊。”
冰瞳託着腮苦苦思索,好半晌廢然道:“要是主子在,必定能猜出來。”
“要是敏主子在,哪有柔貴妃伺候的機會。”展柏華也嘀咕了一句。
“說到底,誰也比不上主子。”冰瞳幽幽說了句。
皇帝這場病持續了有半個多月才見好轉,大約是平時從不見傷風咳嗽的,這一病起來便嚴重得很,期間除了柔貴妃日夜伺候在側,其餘去視疾見駕的都被擋了在外。
“你說柔真那小賤人究竟做了些什麼,就這樣拴牢了皇上,居然連見駕都不讓!”儲秀宮內,惠嬪一腔怒氣,有些話不擇口了。
見不見皇帝不是要緊事,入宮這麼多年,連柔貴妃的姐姐孝昭皇后也從沒敢給她臉色看,居然在見駕時讓一個小丫頭攔在乾清宮外。
納蘭珍笑道:“姐姐不要生氣,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只不過被攔了一次,並不見得她就佔了上風,榮嬪不是也給攔在外頭了嗎?”
“對啊,她倆素日裡不是走得挺近的嗎?”
“那是從前的事了,自打那壺蝶纏新蕊之後,你不覺得榮嬪就和她疏遠得多了嗎?”
惠嬪忍不住一笑:“那還是流素那丫頭使的計,離間了榮嬪和柔貴妃,皇上爲那事大約也對柔貴妃見了疑。”
納蘭珍感嘆了一句:“是啊,一壺酒而已,生出了那麼多事端來。皇后利用它把自己的妹妹送入了後宮,卻不及敏妃用它離間了這麼多人……榮嬪心裡以爲你和柔貴妃有勾結,自然便疏遠了她;皇上卻以爲那酒是從柔貴妃那兒傳到榮嬪手裡的。這下一擋架,榮嬪和柔貴妃之間更生嫌隙了。”
“□□嬪現在自顧不暇了吧,皇上都不待見她了,她還能做些什麼?”
“這可不好說,皇上再不喜歡她,她也是胤祉阿哥和榮憲公主的生母,又沒有什麼大的錯處被拿捏着,她是個小心的人,皇上又念舊,總有說得上話的機會。”
“可這會兒她也不會再信我了。”
正說着,外頭通傳說榮嬪到了。
惠嬪一怔:“怎麼是她?”
“說曹操,曹操便到,快請她進來。”
“珍兒,我真要跟她說和?”
“同病相憐最易修和,你倆從前十年干戈還能一日相好呢,反正都不過是表面文章而已。”
榮嬪臉上也是帶着煞氣,一看就是心情不好的樣子。
“我說姐姐怎麼有空過來,快請上座。”惠嬪笑臉迎人。
“剛纔去乾清宮,又被攔在外頭,不是說皇上近日好多了麼,都能上朝了,爲何還是不能見駕?”
“都一樣,我和珍兒也是吃了回頭羹,別生氣。心如,還不去上碗清火的蓮子雪耳。”
“什麼都不想吃,居然被個黃毛丫頭擺了一道,她可真是比她姐姐孝昭皇后還厲害。”
納蘭珍笑道:“榮嬪姐姐這句話說得半分不差,誰知道皇上這一病,宮裡的風向會不會變了呢?”
“你們說,她都在皇上跟前說了什麼,皇上竟然見都不見咱們。”
惠嬪道:“她說的話、做的事,我是猜不透的,就跟她把那壺酒給我時一樣,說是她孃家人從宮外得的好東西,皇上必然喜歡……哎,誰知道居然上了她的當。”
榮嬪盯着她,好一會臉色才轉變過來:“你是說,從前你給我那壺酒是她給的?”
“可不是麼,妹妹真當是什麼好玩意,才分了一半給姐姐,結果……唉,姐姐大概也知道後果了。”
“我說怎麼只有半壺。”彷彿梗了兩年的骨頭終於吐出來似的,榮嬪終於把這話說出口了。“想是你也着了她的暗算?”
“不提我了,反正我在皇上跟前從來也沒什麼地位,倒是害了姐姐,這話我一直想說出口,卻覺得難以啓齒,知道姐姐是見了氣,當我是故意的,可我真的沒有,我自己也是說不出的苦,還不能對人說。”
“果然是居心不良,走,去找那小蹄子理論。”
納蘭珍忙拉住神情激動的榮嬪,柔聲勸慰:“姐姐別慌,你去找她,是有證據還是有立場?讓皇上知道,沒的又遭訓斥。惠姐姐也跟你一樣想去找她算帳,給我勸下來了,想想孝昭皇后的手段,柔貴妃未必比她差了,咱們還是收斂點吧。”
“難道就這樣讓她給踩在腳底下?孝昭皇后咱們畏幾分,對她也要低聲下氣?”
納蘭珍看榮嬪的神情就不是真的想去,不過虛張聲勢而已。她微笑道:“她如今正盛寵,姐姐又何必做這出頭的櫞子,在這宮中,多厲害的人都熬不過‘喜新厭舊’這四字,咱們只要慢慢候着便是。”
“妹妹說得好輕巧,多少新人換了舊人,咱們依然還是咱們。”
“所以姐姐現在該琢磨的不是怎麼找柔貴妃算帳,而是怎麼挽回皇上的心。姐姐誕育過那麼多皇嗣,膝下還有榮憲和胤祉,單論這個,就沒人比得上你。”
榮嬪便嘆了口氣,又和她們抱怨了一陣,起身離去了。
惠嬪道:“不知道她會出什麼招。”
“她什麼也做不出來,她的個性看着囂張,其實謹小慎微得很,任何比她風光比她位分高的,她都不會輕易去得罪。她擅長的是雪上加霜、牆倒衆人推這種。”
“那該怎麼給她個機會去推一把纔好?”
“柔貴妃風頭正勁,誰也沒能力推她,緩着再看吧。”
“要是流素在就好了。我說去想辦法替她求情,你卻又攔我。”
“聽說宜嬪她們都求情去了,結果呢?你有把握比她們面子大?”
“可是咱們和她關係不一般,脣亡齒寒,總歸心裡不舒服。”
納蘭珍道:“我的好姐姐,耐着性子再等一陣,敏妃在不在,對咱們都不一定有太大的影響,你仍然是你,她也許能對付柔貴妃,卻不能幫你獲寵。想要幫她,你自個得先在皇上跟前有臉面才行。”
“我如今再說什麼爭寵的話,已經是不可能了,我希望敏妃回來,更多是爲了咱們納蘭家族。”
“你這樣想,別人何嘗不這樣想?恐怕更急的是納蘭明珠,他苦心栽培的這朵花,怎容她還沒開到最盛便凋零了?”
“這種事,他能使得上力麼?”
“他能把敏妃送進宮,未必就沒有辦法。”
流素身在南苑,全然不知道宮中還有這麼多人各懷機心地惦記着她。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的感覺真難受啊,腦子裡空空的,啥都木得了,煩(>﹏<)(>﹏<)